“自然当真。”白景行倒很是淡然，“你只管按我说的做，至于小阳……先留他在医馆养着，等事情办妥，我再接他回去。”

“是……”吴斌点了点头，但却丝毫没有轻松半分，“那府里……”

“跟谁都不要说，这件事彻底保密。包括小阳回来的事——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如此畏惧他，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人不声不响的赶走！”

——

次日，白府便传出了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白家大少爷白景行疯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州城，成了街头巷尾间贩夫走卒老少妇孺们议论的新话题。人说这白少爷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疯了呢？嗨，你没听说吗？听那白府的小厮说，白少爷昨夜里做了个怪梦，梦见有一缕怨魂来找他诉苦，说他死得不明不白，要白少爷为他主持公道。但白少爷哪里管得了阴间事啊，当时便拒绝了，那怨魂一听当即急了，一怒之下附在白少爷身上，这不，第二天一早起来人就疯了，连话都不会说了，一见着人就鬼哭狼嚎的，差点把新来的小丫鬟吓死呢！

啧，你怎么就知道得这么全了，你是那白景行肚子里的蛔虫不是？诶——你还别不信！白府这一大早就从奉先寺请了大法师过去，说是要给白少爷驱邪，我早上亲眼见到的，还能有假？

那这婚礼……

这时候白府的人哪还有心思筹备婚礼啊，先把人治好就谢天谢地了！

这些话原本不该传出白府，但不知哪个小厮多嘴，竟将府中之事尽数说给外人听去了，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日，整个长州城的人都知道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在郡府官邸内的钟家人耳朵里。

大婚前新郎突然发疯可不是什么值得如此传扬的好事，钟融急三火四的带着几个小厮赶到白家，刚一入府，便正赶上奉先寺的大法师为白景行驱邪。只见那原本玉树临风的白公子如今披散着头发瘫坐在中堂的大椅上，嘴边涝着口水印子，身上上上下下不知被绑了几道麻绳，愣是要跟那椅子融为一体了。而法师立在堂中嘴里念念有词，吐沫星子喷了白景行一脸，还一个劲拿手里瓷瓶中的朱红粉末往白景行身上撒，鲜红的一片，看得人心悸。

堂上，白老妇手里握着念珠跪在白景行身边不远处的蒲团上念经，眼睛都哭肿了，满堂的仆人也都配合的跪在地上跟着抹眼泪。唯独白昌洵在屋中焦急的踱步，但就连他也没注意到被迎客小厮带进来的钟融一行。

“诶呦……我说白大人啊，这是怎么了？”

钟融被着阵势吓得够呛，连声都有些虚了。他直冲着白昌洵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连晃了好几下。

“白大人，令郎他……”

“诶……钟大人……”白昌洵苦着脸冲着钟融看了半晌，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咳了几声才讪讪开口，“恐怕……婚期要延迟了。”

“婚事不急，婚事不急，白公子的身体要紧！”钟融连忙表明立场，他握紧了白昌洵的手“你也别过度悲伤了，有什么要帮忙的，知会一声便可。”

几句过后，钟融便带着下人回了府。白府这一行可算是此行非虚，他原本是想着与白家联姻，来日好在朝中运作，扩展势力剪除异己，但如今白家大公子竟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也不得不为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再做考量——

——

“这……白家公子也不是全天下唯一的名门公子了，你就不再考虑考虑？”

钟融站在房中，对着自己那个从下娇生惯养大的宝贝女儿劝解着。

“不——婚也订了，面也见了，怎么能说变就变呢？”钟小姐倒是坚决得很，在父亲面前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可见钟融对她的娇惯。

“诶……姝儿，你若是真的喜欢他，就再等等。不过我看他那样，是要不行喽！”

钟融长叹一口气拂袖而去，钟小姐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被父亲的这一句话搞得坐立难安了。

什么不行了？好好的怎么会不行呢！

——

这钟小姐名唤绾姝，是钟融嫡出的独生女，从小便是生在蜜糖中的，性子自是与寻常府邸的女眷不同，她事事有主见，事事都要拔得头筹，就连她的丫鬟，也要比寻常小姐身边的丫鬟高人一等。

而如此这般的钟小姐，自小听着吴越之地才子的风流逸事长大，自觉江南的文人公子与京中纨绔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早在京中之时，她便一心想要嫁到江南的世家大族中去。如今她父亲钟融终于给她找了个合适的主儿，加之白景行又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她一见之下，便倾心不已，恨不得马上住到白府去。而至于那个半夜被父亲派人毁尸灭迹的小仆，她是放都没有放到心上去的。纵然刚刚看到那人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有些惊悚，但回过头见着了仪表堂堂的白景行，也便不觉得如何了。

虽说这钟小姐只与白景行正式见了一面，但仅仅这一面，也足够叫情窦初开的钟小姐以身相许。是矣，本朝历代的规矩，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公子小姐，婚前几乎不会见面，而是通过画师小像略窥真容，觉得过眼，便算是见完了。而钟小姐自小被父亲惯着，在尚未出阁便到了非亲非故的白府做客，已然是坏了规矩，加之又与白景行见面——若不是钟融与白昌洵已经事先定下了二人的婚事，这一面是万万见不得的。如今见了，也便等于将这门婚事定死了，轻易不会变动。否则女儿家的声明毁了，来日还有哪家的贵公子敢要如此不规矩的姑娘来作正妻主持家事？

是以，有了这一层因由，钟小姐便对白景行下了死心，自诩已经是白景行未过门的妻子了，如今听闻夫君患病，心中焦急。她连着几日请求父亲，要自己带人去白府探视。钟融哪里肯让自己的女儿如此抛头露面，尚未出阁便独自带人往人家男方的家里跑，传出去还不知要如何被人说道。但由得是钟融爱女如命，他只得自己推了府衙中的差事，亲自带着女儿到了白家作客。虽为作客，但钟融这一次，也是为了探探白家的虚实，倘若白景行真的得了怪病，从此一蹶不振了，那这宝贝女儿，也是万万嫁不得他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