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林清泽是去当武师，云端不会感到奇怪，毕竟他原本就是仗剑江湖靠武艺过活的，去做文绉绉的教书先生？青衫儒冠，满口之乎者也，一身酸腐之气，这种形象和林清泽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林清泽对着云端那“深疑不信”的目光，不禁又回想起在冷水镇刚透露自己身份时的尴尬情景。

他用指尖在云端的脑门上轻轻一弹，笑着说：“你这是什么眼神？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可是正经中过举人的。”

云端诧异地问：“你还中过举？”

林清泽眉毛一轩，说：“一时好奇，就去参加考试了。原本只想凑个热闹，没想到莫名其妙就中了，怕一不小心真的混进官场，都没敢去参加会试。”

这话要是让那些悬梁刺股却一直名落孙山的秀才们听了，想必不是找根绳子勒死他，就是把自己勒死。

云端好气又好笑地问：“然后呢？你去富商家之后发生了什么？”

林清泽抿了口茶，道：“那位富商姓叶，就是小叶子的父亲。有意思的是，我在去叶家之前遇到了几个路人，他们一听说我打算给叶家小少爷当教书先生，全都劝我不要自寻死路，说别看叶家小少爷才十岁多，天性恶毒，飞扬跋扈，简直是魔星在世，绝对不能招惹……”

“你那个徒弟？”云端回想方才见到的俊秀少年，忍不住打断了他，“他看起来并不像不讲理的人啊。”

“那是现在，你是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林清泽微微一笑，继续说，“叶家老爷看到我主动上门，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个劲拉着我的手说，他给幼子起名‘翊宸’，就是希望孩子长大后能辅佐明君，做国之栋梁，可惜孩子年少顽劣，性格乖张，让我一定多担待，只要我肯留下来教书，无论多少钱叶家都愿意支付。www.dizhu.org我正是缺钱的时候，就答应先试几天，如果师生相处得融洽，就长留下来。叶家老爷欣喜若狂，立即让下人领我去书房，又派人将小叶子也带去，行拜师礼。在去书房的路上，那个下人悄悄劝我，说看我面善才多一句嘴，别和自己过不去，赶紧离开叶家，碰上他家小霸王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是非得在叶家教书不可，只不过是想碰碰运气，能留下来固然好，留不下来也没什么遗憾的。可是一看这么多人都对小叶子畏如蛇蝎，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说什么也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个小霸王到底有多张狂才行！”

云端对着林清泽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硬生生吞下了讽刺的话，心想原来恶劣的顽童不只有叶翊宸一个。

“我向叶家的下人仔细打听了一番，原来在我之前，小叶子已经连续逼走十多位教书先生了。他曾经在寒冬腊月将盛满冷水的木桶放在书房的门扇上，等先生推门进屋的时候，将人浇个透心凉。遇到年纪老迈眼神不好的先生，他就在书房的桌椅之间缠上细线，故意将人绊倒。他还放火烧过先生的卧房，将先生按在地上剃光头发和胡子，故意放恶犬袭击先生，让下人将先生丢进污水池……”

云端的脸色越来越冷，问：“这样的熊孩子你没直接打死吗？”

林清泽笑了出来，声音极其好听，就像轻快的弦歌，让人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就消了。

“打死到没有，不过小叶子遇见了我，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他听说来了一个新先生，想故技重施，给我一个下马威。我刚一推开书房的门，头上就有水桶掉下来，我伸手接住了，一把扣在了他的头上……满满一桶冷水，稀里哗啦的，他从里到外全都湿透了。他当时的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目瞪口呆，连生气都忘了。然后我就给他上了第一堂课——尊师重道。我以不敬师长为由，罚他跪在院子里。他不肯跪，我就踢他膝窝，逼他跪下。他不服气，爬起来想打我，结果被我揍了一顿。”

云端听闻林清泽真的打了叶翊宸，说：“我刚才不过是气话，你居然真的动手了？不怕他父亲斥责你吗？”

林清泽摇摇头，道：“他父亲巴不得有人能管教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斥责我？”

云端心想叶翊宸顽劣到连亲生父亲都想找人揍他，真是又可恨又可怜。

“小叶子一看打不过我，又想了其它刁钻的法子对付我，什么在椅子上插刀子啊，什么放火烧书房啊，什么骑烈马踩我啊……都被我一一化解了，每次都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小叶子再倔也只是个十岁多的小孩子，被我欺负狠了，终于受不住了，委屈得哇哇大哭。我看时机到了，就一边哄他一边问，你觉得难受，那些被你欺负的人就不难受吗。他哭着告诉我，不是他欺负人，是那些邻居每次看到他都会说，这孩子真倒霉，一出生娘就死了，还总问他记不记得死去的娘，想不想死去的娘，告诫自家孩子时更是直接拿他说事，说不要学叶家小少爷，他是没娘的孩子，没人管所以才淘气。小叶子心里憋屈，有一次忍不住回了句嘴，邻居们纷纷感慨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竟然还敢顶撞大人，真是一点家教都没有。小叶子被邻居惹怒了，才屡次动手打人。”

“我问小叶子欺负教书先生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连那些读书人也长舌碎嘴吧。小叶子说，邻居去向他爹告状，他爹根本不听他解释，一味指责他顽劣，骂他丢人现眼，还找先生来管教他，他不服气，才迁怒于几位教书先生。结果，他的胡闹之举，反而坐实了关于他的传言，周围的人更认定他嚣张歹毒了。”

“我看这孩子虽然莽撞任性，但还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如果好好教养，或许能够洗心革面，就告诉他，欲强人者必先自强，欲信人者必先自信。他似懂非懂，之后的几天一直垂头丧气的。我瞧他可怜，就带他出门散心，没想到在城外遇到了山匪劫道抢财。我原本不想暴露身份，怕小叶子难缠，但是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出手。果不其然，小叶子一看我惩治了山贼，立即对我死缠烂打，非要和我学武，根本不容我拒绝，跪下来就磕头，说他以后都听我的话，一定明辨是非，锄强扶弱，绝不再仗势欺人，否则就让我取他性命。我拗不过他，只好在每日课余指点他一些武功招式，没想到这孩子很有天分，竟然学得像模像样。”

林清泽说到这里顿了顿，叹了口气，苦笑道：“结果我在叶家住了两个月，小叶子学了一身武功，四书五经一点没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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