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戏是室内戏,主要是黎溶月和一个饰演他父亲的演员的对手戏。
那位演员是个老戏骨,叫张文浩,看上去不苟言笑的样子,穿着西装三件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冷淡,和黎溶月的邱徊站在一起,有一种套娃一般的幽默感。
很多人觉得这么个模样,固然能体现邱父对于孩子的一种权威,但却不适合一个钢琴家的定位,然而王伦却一直坚持,这会儿张文浩老师往钢琴前面儿一坐,解开扣子,一抬手,那种感觉就出来了。
然而,等到他真的开始谈了之后,第一个音,陆沉就觉得自己脑子里瘸了一下。
是真的瘸了一下,张文浩老师做出的姿态绝对是大师级的,但是弹出的效果却很感人。
陆沉收了收表情,他看着一脸自信的张文浩,竟然有点相信了他在戏里钢琴家的人设。
虽说是室内戏,但晚上的棚子还是有点阴,陆沉早把外套裹好了,又喝了几口热茶。
张文浩一共瘸子奔跑似的把《星空》弹奏了九遍,弹到最后一开始的一点点崩都塌了下来的时候,王伦才喊了“过”
陆沉在一边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认得《星空》了。
这儿才过,陆沉就听见陈果的声音,在招呼着分些饮料,他之前听见陈果说买点热饮过来,也就同意了,没想到动作还不慢。
“几分糖?”陆沉接过一杯茶。
“无糖。”
陆沉的手抖了抖,还是认命地插上了吸管。
一杯热茶下肚,片场的氛围活了一些,陆沉继续盘着大长腿坐在马扎上看着张文浩和黎溶月的对戏。
他能发觉原本瘸了的《星空》在邱父发现了进门的儿子之后变得有些瘫痪的趋势,而他的肩背也稍微崩了崩,而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甚至没有抬头看自己的儿子。
邱徊也没多说什么,没有丝毫停顿就离开了客厅,走的时候顺道把客厅的灯关了,于是一片黑暗的客厅里当着一段瘸了腿的《星空》。
邱徊上楼的身影在半途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被月光映着半面剪影的父亲,最终还是面色平淡地上了楼。
艺术家是理想化的,是孤独的,是甚至有些疯狂的。
也是他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的。
“卡,过。”这一段王伦挺满意,但还是有拍了两遍,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点点头。
陆沉跟着后面做功课,倒没觉出时间的流逝,等到结束的时候,他一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他的作息是十点睡觉,一直很规律,此刻已经有点犯困,一贯张扬的眼角也有点耷拉。
他收起马扎抬头,正好看见黎溶月在和王伦谈论什么。
有些人的眼睛,比旁人的要拉长些许,眼角上扬一点,眼波流动之间,就仿佛实在撩拨旁人一样,偏本人还很无辜,什么都不知道。
陆沉收回了眼神,心里有点儿琢磨,但不知为什么,却觉得比起从前来,不知什么在束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游戏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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