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的速度其实很快，学生时代在考试前花上两三天的时间，就能补上一学期翘的课。但这一次，我手上明明只有五十来页纸，但等我将他们逐页看完时，距离杜怀渐所给的最后时限……已经只有半小时了。

这份立项书上写的东西，实在是太匪夷所思，甚至……骇人听闻了。

探索人体机能的极限、甚至人类生命的极限，这本无可厚非，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带着点神秘又奇幻的迷人色彩。但，如果这种探索，竟然是以数不清的生命为代价，那它就失去了探索的本来意义，而该被称之为罪行了。

R436项目，是一个希望通过注射某种新型病毒，从而最大化人体的机能和免疫力的病毒改造计划。

立项书上说，研究所在近十年来已经做了不少相关的研究，甚至已经做出了最初版的病毒株，命名“鹭尾”。后续实验表明，“鹭尾”病毒在大量鸟类上作用显著，但对于哺乳类却几乎没有明显效果。R436项目中，作为研发目标的病毒株被预先命名为“蛛巢”，制作出后将首先投放于与人类较为相似的灵长目动物身上，而最终……会注射在活人体内——实验对象是……死囚和部分刑期远超出预计寿命的重刑犯。

“时间到了。”会议室的门被人打开，杜怀渐走进来，将一个深蓝色的盒子递到我面前，“安潭，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心想：怎么样？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样？

R436立项书上把一切都写得明明白白，我就是用脚趾思考都能作出回答。我把立项书放下，看向杜怀渐，语调有些冷：“当然，我——”

“你先别急。”杜怀渐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将手中的盒子打开——

盒底的银色花纹盘桓错节，好像一张密密的网，网中是一只朱鹭，尖喙大翅，尾羽纤长，藤蔓般婉转向下延伸。而盒子正中，竟然是一枚漆光闪闪的名牌，和严行渊的那一枚几乎是一样的设计，唯有上面的字不一样：

R436项目 安潭

“你看，我们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杜怀渐说，“安潭，你只要现在一点头，你的次核心级权限立刻就会生效，R436项目预计下周正式开始，你将成为第一批参与‘蛛巢’病毒开发的研究员，实验所需的一切材料——包括活体实验样本，都将由我们提供。当然，如果你们在此之上还有别的要求，只要提出来，我们必定竭力满足。”

“我们坚信，‘蛛巢’病毒一定是未来的人类生命之光。能够成为这种人类奇迹的第一见证者……”杜怀渐眼中仿佛闪过一丝光亮，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期许非常的事，眼尾的笑纹更加纵深了，他以一种迟缓而痴迷的语调说，“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好、更教人心醉神迷的事了吗？”

杜怀渐脸上流露出的畸形的期待让我感到一阵恶心，我没有接那个承装我名牌的盒子，反而往后退了一步，我将桌上的合同文件往前一推：“谢谢，但我拒绝。”

“我和您的观点不同，”我从他身边走过，“‘蛛巢’不会是生命之光，而是滋生罪恶的网。”一出会议室的门，我就看见严行渊站在几步开外的楼梯转角处，苍白的照明光线将他的身形勾勒出半个模糊的轮廓，另半边身子却沉在阴影里，分不清边界。

他应该是刚从实验室里出来，左手里的解剖刀在灯光下亮成一线——也不知道这小子做什么这么心急，手里的东西都忘了放——可就在这时，我又看见他胸前与刀光一般亮的名牌，黑的底，金的字——

像黑暗中滋生的网，扭曲、虬结，在畸态的欲望中漫射出战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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