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办法,死都是自己作的,我只好又抓心挠肺地躺了半小时,才终于在0186催促的话音中一身酸痛地起来了。
0186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只是站在洞口静静地回身看着我。
对方没有反应,我猜不清楚他的心思,干脆也佯作不知。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检查了一下地上,拾起被我压在身下睡了一晚的0186的外套,随手往肩上一甩,就朝他走了过去:“我们现在下山?”
因为伤了脚踝,我走得一瘸一拐的,我单腿跳出洞口,整个人立刻沐浴进了夏天特有的阳光里。亮金色的光线一把一把地洒下,穿过绿得格外清新的树叶的罅隙,投射到我的脸上和身上。好的天气总能使人感到愉悦,我一手撑着洞口,一时间没忍住,鬼使神差地对着站在两步开外、不知道发什么愣的0186吹了个尾音格外上扬的口哨——
0186这才突然回神似的:“你……”
我瞪眼看他:“我怎么了?”
0186的视线落到我的脚踝:“我不是告诉你少走动吗?”
我理所当然地道:“是啊,我这已经是尽可能地少走动了。”我指指远处被明亮的日光照出繁复层次的翠色山林:“你总不能指望我从这嗖地一下就能脚不沾地地飞到山脚了吧?”
当然,我这话只是随口说说的。
可0186微微皱了皱眉:“安潭,你这样……不行的。”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
0186忽然走过来,动作轻捷地跃下洞口,落地时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在我面前蹲下来,轻声道:“上来。我背你吧。”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做了。
虽然从这里下山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脚程,但因为昨晚的大雨,路上多有湿滑之处,走起来十分费神费劲。
这事要是放在0186马甲还没掉的时候,我绝对二话不说就过去了——人工智能为我竭诚服务,傻子才不要。
但现在,一想到0186在照片里那张犹带青涩的脸,和他在凌晨时分意识模糊时叫的两声“哥”……我就有一种负罪感——
感觉是在摧残压迫一支成长中的温室花似的。
然而,内心还没来得及纠结,0186马上就用行动行动向我证明了我这种想法的可笑性——
我刚趴上他的背,就忍不住“嘶”了一声:“你能不能把体表温度调节一下?想冻死我啊?”
0186双手穿过我的膝弯,背着我不疾不徐地起身,动作十分平稳有力。他沉默片刻:“不能。”
算起来,自我八岁时父母意外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被人背过了。近二十年都没有过的体验此刻突然出现,我实在是很不习惯,甚至隐隐有点无措,一时间连手和脚的位置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手臂勾住对方脖子的动作在我看来好像过分地亲密了一些,我想了想,觉得0186这几步走的挺稳的,于是就只把手随意地搭在他肩上,然后接过他的话茬:“怎么会不能?你作为一个作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二代产品,不可能连温度调节器都没有吧?”
“你就……”我的指尖在他肩上点了点,“把温度适当地调高一点,别老这么冰凉冰凉的,摸上去瘆得慌。”
0186从来不叫我的名字,一直都是“你”来“你”去的,甚至有时候,他连“你”字都省了,直接看着我说话,反正家里也只有我们两个。
我说不准0186对药效发作的那半小时里发生的事情还有多少印象,尽管我觉得他当时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但刚才那一声“安潭”又叫得我心里十分没底,甚至久违地有种小时候语文考了零分然后被我爸皮笑肉不笑地叫大名的感觉——
阴恻恻的,一准没好事。
0186听了我关于温度调节的建议,只是十分敷衍地“嗯”了一声,很明显根本没听进去。没收到预想的效果,我很不满意,就继续不依不饶地在他耳边说:“0186,我真的觉得你应该——”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身体突然一轻,上身也随着惯性向后仰去:“你你你你干什么?!?”还好我反应快,立刻伸手勾紧了0186的脖子,这才没被他突然的一跃给掀下来。
尽管落地落得十分平稳,我还是忍不住愤愤道:“我说,你加速起跳之前能不能先给点提示的?”
0186淡淡道:“是你自己不看路。”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这才听到身后哗哗的水声,转头一看,竟然是一条小两米宽的溪涧。
行吧行吧,算我眼瘸。
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为了杜绝被0186摔成狗啃泥的一切可能,我只好继续勾紧他的脖子——勒死他都不撒手。不过因为距离挨得太近,他的耳朵几乎就在我唇边,倒是省了我许多说话的力气。
我想了想,觉得做人不能轻言放弃,于是又接着自己之前的话,在他耳边道:“0186,说真的,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调节一下温度——”
“停停停停——”眼看0186马上就要调转方向走上一条枝条横生、崎岖不平的山间烂路,我立刻顿悟到做人最重要的还是要会随时放弃,“我不说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行了吧?!”
0186默不作声地纠正了路线。我看着从我头顶一寸处刮过的遒劲树枝,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忧郁感:呸,0186要真的是朵温室花,那也绝对是株带刺的黑玫瑰——谁碰谁死。
啧,这臭脾气,我看也是没谁治得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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