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剑,斩世间妖邪动乱之人,却拔剑刺向了手无缚鸡的妇人!
而那名舞姬明明只要伸手就能拿到几上切肉的小刀,明明只要趁着公子州吁神色大乱之时就能将他刺中,她却什么都没做。
奴性与征服者,镶嵌在这个时代每一个人的血肉里。
沈臻婳不由沉声一叹。
“本以为一切□□无缝,没想到多了一个齐孟氏!”僼从坐塌上起了身:“不过就算你识破了我们的计划,也不代表你能活着走出去。”他将手里的酒爵重重砸到地上,伴在贵子贵女左右的男仆们站了起来,一伙面有菜色的男人们冲了进来。
沈臻婳缩了缩脖子。
有些冷。
无月的夜幕下,一行如鬼魅的红影从高空飘进了四面紧闭的城郭里。
明晃晃的室内,华服男女躺倒一片。
撑着眼皮的公子州吁终于晕了过去。
公子晋沉默的坐回位塌。
中毒最浅的石卫狠吸了几口冷气,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
僼看着石卫道:“本以为护卫各国贵子安全的,会是个有经验丰富的军人;却没想是个蠢货;侦察能力还不如一个商贾之子。”
石卫奋力拔出佩剑:“你若敢动他们一根毫毛,我卫君定诛你们满门!”
四周没有怯意,望着细皮嫩肉的贵子贵女们反倒露出垂涎三尺,急不可耐的神色。
“不用诛我们满门了。” 僼示意他看看屋中男人的脸色:“自卫君下令关闭城门,不许外人进出,也不许我们出城后,我们的亲人不是饿死病死,就是被吃了。”
“此城并不在我父君下令的范围内,就算关闭城门,也不至于数月就饿到食人!”
公子晋点出僼话里的破绽。
僼冷冷一笑:“是呀,就算关闭城门,也不至于数到食人。”突然暴躁起来:“可是你们忘了还是至高无上的大巫们,忘了每年春时,圣神的大巫们都会代表周王,代表神殿,来牧野祭祀。杀完牛羊祭拜天地,没有牛羊,便用人了。用女人,年轻的女人,未出阁的处女,不会走路童子,或是——呱呱落地的婴儿。”
男人们群情激愤,僼很冷静,抬手让他们安静:“粮食吃完了,女人儿童渐渐少了,大巫们走了,城门被他们封了,后来驻兵也走了,只剩我们这群没饿死,快饿死的人了。”
石卫怒:“就算饿死,你们怎么能吃人!”
“当你濒临死亡的时候,便会知道所有的生物在你眼前不过都是粮食。”角落里的琴师站了起来:“树皮是,草木是,尸体也是。”他搂起袖子,胳膊上有一块明显下凹的伤口:“连自己的肉都可以吃,何况是别人的肉?!”
“疯了,你们疯了。”
石卫挥刀砍向四周,被人轻轻用菜刀一挡,他被人轻轻松松推倒在地。
“卫国的大人们竟然这么不中用。”
将他推到的年轻人唾了他一脸,石卫羞愤的紧握手中的佩剑:“你们下了毒!若不是你们下了毒,我们怎会……”
僼摇了摇头:“人呐,吃人的人,是人;没吃人却逼人吃人的人,也是人;到底哪一个更可恶?罢了,我们还是别废话了。”他转向站在室里的兄弟们:“女的,嫩的关起来;男的,老的,放血去毒后,我们大吃一顿,剩下的全部盐成卤肉。”
“欧欧欧。”
男人们欢呼。
石卫脸色惨白。
公子晋看了她一眼后,起身抽出了他的佩剑——秀兰。
前世在逃往刑国的路上,他把公子剑送给了她。
他说:“记好你是生是我公子晋的人,死是我公子晋的鬼,勿忘你的身份,侮辱我公子晋正室的名声。”
她当时激动地发抖。后来,在她被关冷宫,望着冷月枯坐的无数个夜晚,渐渐明白——他要的不过是他的体面。
失势公子的女人也不得受辱,这是他的尊严。
他从没想过他的尊严会让她为此赔上性命。
陷在爱情中的人呀,哪怕再聪明绝顶,也逃不过以爱为名撒下的情网。
沈臻婳如是。
沈臻婳亦如是。
沈臻婳不会再如是。
“放他走!”
公子晋挡在石卫的面前,挡在了她身前的身前。
僼看了看公子晋,又看了看她,笑了起来:“孟家少郎倒是有福之人。”
“有不有福,还得看看有没有命活下来。”沈臻婳笑回:“阁下之前说了那么多废话,可见阁下不是有命活下来的人。”
“是吗?僼可是亲见孟家少主喝了至少两杯下了迷魂药的水酒。”
“我若是你,不会下迷魂药,而是——”她嘴角上钩,在她轻轻吐出了“毒药”两字之时,她身后的羊肩骤然爆发,抽出佩剑,毫不犹豫的砍向了四周。
他没有任何前奏,动作迅速而干脆,砍人如砍稻草,瞬间围着白衣少年倒在了一片。
血花飞溅,那浓稠的血与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白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石卫惊恐的看着,他以为那位商贾之子会中途叫止,“他”却没这么做,直等到屋中只剩下那名管事的鲁氏家臣,“他”才重新开了口:“我很同情你。”
“他”越过公子晋,站到了鲁僼的对面:“同情你们每一次都错过绝好翻盘的时机。刚才如是,大巫抓走你们妻女如是。你们错就错在——不该在绝境中反抗,而应该早在对你们最有优势的情况下动手;你们错就错在——人杀了,人吃了,想让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可笑吗?”
沈臻婳缓缓抬眼,对上那人惊恐的目光:“良心过不去,我便做个好人,送你上路吧。”
白光一闪,也不见她做了什么,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应声倒地,胸口破了一个大洞。
僼死前仍不死心的对她问:“你……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中毒?”
“我既已知盘中肉是人肉,又怎会喝你的酒?!”
沈臻婳转身越过公子晋,故意无视他脸上的震惊。
“不可能,你根本没有机会换酒?!”
沈臻婳笑了。
她从十岁起,便被人喂毒,这种伪劣的毒酒怎会伤她。
自然,她是不会跟他说的。
“孟……孟家……少郎……”
石卫看着“他”向他走来,双腿忍不住打颤。
沈臻婳双袖一展,猝不及防的向他拱手一揖:“石大人救命之恩,孟某铭记于心,还请石大人尽快处理后续,好让车队继续启程。”
石卫大脑有半刻的停当,他狠狠眨了下眼,故作镇定的向沈臻婳还了礼:“石某一定尽力而为!”他晃了晃发涨的脑袋,不敢去看她背后的公子晋,快速退出屋内,赶去拯救在民居下榻的各国护卫们。
石卫一走,气氛有那么些微妙。
沈臻婳惊于公子晋喝下水酒,迟迟没有倒下。
而公子晋则惊于“齐孟氏”的杀伐果断,及对他的无视。
“你到底是谁?”
公子晋看着她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沈臻婳抖了抖袖口,正准备翩然离去,突然!
一滴水珠从头顶滴到了她的脸上。
沈臻婳表情骤然一凝:“羊肩!”她足尖轻点,闪电退至公子晋身侧的同时,羊肩已一脚将关上。
与此同时,无数飞箭飞向屋中,她之前所立之地更是一声爆破,炸出了一只三尺深的黑洞。
“发……”
沈臻婳冲到公子晋身边,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
公子晋被一只手刀迅速放倒。
沈臻婳解下披风抛于远处,果然密集的箭雨射向了她的狐裘披风,狐裘披风瞬间就被钉在了地上。
真是可惜了,这么贵的披风。
沈臻婳摇了摇头,随手拾起一只酒爵朝天花板丢去。
“哗啦”一声响,从屋顶掉下三个人来。
清一色的青衣短打,胸口绣着一个“玄”字。
沈臻婳冷冷一笑,心说这群人总算不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的亮出了家门。
“玄谷派一路截杀孟某,不知孟某做了何事得罪了贵派?”
一男道:“交出天泽派圣物。”
果然是冲这东西来的。
沈臻婳叹气,她早就说人人争抢的东西,拿之不详,那老头非要塞给她。
她倒是很好奇,为什么她一下青山,他们就知道圣物在她手上,难不成这时代还有定位不成?!
沈臻婳回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鬼藏老人盗了天泽派欲传给我派开山祖师的圣物,你身为他的关门弟子,圣物必定在你手里。”
“嘿,别乱认亲戚哦!第一,我不是鬼藏老人的徒弟,第二,我没有你们要找的圣物。另外孟某很不解的是——天泽派遗失的圣物,要找回,也该天泽派或是占星宫找回去,你们玄谷派凑什么热闹?莫不是贵派想趁火打劫?!”
“牟星西移,金星换位,鬼藏老人将一身修为全部传给你,他的气息不会错,我师父更不会算错!”
“你师父可跟你们说过。”沈臻婳勾唇一笑:“今天是你们的死期?!”
不待沈臻婳出手,闪至他们背后的羊肩已一刀解决了两人。
没有人喜欢杀人,但到了不得不出手之时,沈臻婳丝毫不会犹豫。
为什么?!
因为能出手时不出手,放掉最好时机,让敌人杀得轻松愉快,是大傻叉!大大傻叉!
沈臻婳心中一动,在悄无声息的月夜中第一次闻到了逼近死亡的危险。
屋内的剑雨停了,有什么在黑暗中逼近,这群人显然不在乎一屋子的各国贵子,显然不在乎圣物在不在她手中。
他们想她死。
沈臻婳在盘算逃出去的胜算。
这时,一道惊雷从屋顶缺口劈进屋内,闪白中,她看到了贴在屋外站着的簇动人影:“羊肩!”
无数光线穿门而入,像是激光组成的光网,在落到羊肩身上后迅速形成实物,眨眼间将羊肩被拖了出去。
羊肩OS:“主公,快走!”
这是什么?!
沈臻婳呆滞,但仅仅一瞬间,她已抽出腰上的软剑掀顶而出。
十几名身穿红袍的巫者,他们手上缠着细线,牢牢控制手上的细线,将羊肩收在红色的网中,且手里的细线不断的收紧收紧……
羊肩悬在半空,像个被凌迟的祭品,每一个红色的网格都在默默切割他的肉。
“把圣物交……”
沈臻婳一剑劈开开口的男人,并毫无预兆的就此开启了“劈人”模式。
一连三人,每一个都是这群人里级别最高的。
红衣人很奇怪,为什么“他”这么准确就找到了他们之中发号施令的,而没有误伤。
如果他们问,沈臻婳会告诉他们——要怪,只能怪他们老大衣着太过光鲜,想要误伤都不可能。
沈臻婳多年不曾动手,竟在连砍了三人后,虎口有些发麻;一击刀锋迎面向她劈来,左右两人一人手持一只长戟,准备将她叉到半空。
沈臻婳目光一凝,正打算向后退去,困杀羊肩的巫者们果然放弃羊肩,空出手来杀她。
红色的光点在抛向她未来得及收编成网的一瞬间,沈臻婳不顾后背空门大开,转身劈向那群对着她隔空撒网的红衣巫者。
手指断裂,准备偷袭她的红衣巫者们怎么也想不通她会不要命的来杀他们。
后背没有传来预感中的疼痛。
“咻!”一根飞箭破空而过,贴着她的飞出,她似乎能看见白色的箭羽在空中轻颤的模样。
沈臻婳不用扭头,便知道是谁来了。
“主公!”
令狐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臻婳微微一笑,不用再管背后,专心致志开始杀人。
那十几个手指缠着红线的红袍巫者不约而同放弃红网,张弓架剑瞄准了沈臻婳。
“阿拓!”
沈臻婳抛出手中软剑,软剑如飞出的螺旋桨,成功收缴两颗人头后才再次回到她的手里。
与此同时,令狐拓手中的飞箭接连放出,一弓三箭,瞬间解决了三人。
冷箭接连在空中放出。
沈臻婳就算再灵活,也抵不过这密集如雨的箭花,但她知晓只是短暂犹豫,心有退意,便会一败涂地。
肩膀左腿中箭,还有一只射中她的发髻。
玉冠一分两半坠于地,长发飞散;没有天女下凡的美感,倒有一种梅超风现世的错觉。
沈臻婳看着自己的影子不由莞尔一笑,双足落地,手中的软剑毫不犹豫的砍向了对方。
原来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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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似乎抢了男主的戏本,我默默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