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拓一下从地上跳起来。
沈臻婳托着下巴看着这“冤家路窄”的一对,心说还好她心大,不然天天看着这一对在她面前撒狗粮还不自知,难保不心理扭曲阴暗发疯杀人更甚自杀。
嗯,不过以她现在心狠手辣,缺少七情六欲的状态来看,她也离入魔不远了。
心喜郑国大子?
沈臻婳嗤笑。
她已经很老,很老了……
*** ***
黄昏荒道中,一群人正在朝中原贵子们扎营的所在无声前行,他们约莫有二十几人,身上没有包袱,没有佩剑,单薄的衣裳被长风吹起,看起来轻飘飘的,好似随时都会被长风吹走,但一眨眼时间,他们已行至一丈之远。
“哥。”熊月警觉的向熊通指向那群白衣人行径的方向,熊通抬眼望去,面上出现了欣喜之色:“妹妹我们似乎没有找错。”
离沈臻婳营地不远的荒原,发生了一场厮杀;这场厮杀来得快去得快。
得到线报的沈臻婳更是没把它放在心上。
不但是她,其余得到线报的各家贵子们也都没拿这场私斗当一回事。
无人知晓,在上古战场牧野,中原帝国的神权代表大神宫曾发生了一场异常残忍的内斗;而存活者又被尾随而至的楚人所杀。
而在各种机缘撞在一起的巧合下,那名被神宫密令暗杀的对象,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甚至不知荒野上的死亡对她/他的意义。
“大巫说的没错,中原要变天了。”
熊通扭头望向黑暗中的上古战场,手里的刀发出一阵幽灵般的光芒。
这夜,营地有三个人被噩梦侵扰。
公子晋被困在一座倘大的宫殿里,宫殿空空也如,他的脚下是一具仍在流血的女尸……
公子寤生在一团迷雾中行走,他手上没有剑,回到了七岁那年的模样……
沈臻婳在梦中静静抱着渐渐失去呼吸的婴儿,夜很绵长,好像永远不会升起太阳,见到阳光一般……
这夜,帝国最至高无上的大神宫,那耸立云端之上的圣殿,终于在避世第584年后第一次打开了。
天神之子周王,周王室,帝都百姓全匍匐在他的神辉下,冰冷的玉阶上。
*** ***
沈臻婳今天一早起来,便全身不舒服。
她看了眼角落里跟她睡了好几天的黎王剑匣,心说该不会这剑跟她犯冲吧。
车队顺着渭河,穿过牧野,继续向东前行。
沈臻婳坐在牛车里,看着窗外广袤的天地,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感。
天地之大,人之渺小。
人之渺小,而偏偏人心却又是这样难测。
……
车队中途没有停,因为得知前方有一座城郭。
晌午时,三月天下起了小雪。
贾神医打开窗户,从外嘀咕了一句:“三月下雨,不祥呀。”
郑公子段鲜少露脸,自公子寤生归队后,一直称病不出;沈臻婳很好奇他知晓他的护卫被公子寤生杀掉后的反应。
很遗憾,公子段没有任何的反常,甚至面对贵子们的疑问,他也为消失的护卫做了合理的解释。
郑国两名公子还真不是普通人物。
想起昨天公子寤生杀人的画面,沈臻婳嘴角不断往上翘。
公子寤生呀公子寤生原来你的戏这么好,要不要搬个“奥斯卡小金人”给你?
*** ***
前方突然一阵起此彼伏的骚动。
原来城郭快到了。
这时候的城郭与现在的概念不同。
城郭,分为城与郭。
城,住着有姓的国民。
郭,住着耕种为主的农民等。
“郭”向来是兵家之争,一般来说除了朝歌这般的大都,郭的规模都要比城大。
而贫瘠之地,甚至没有“城”的设置,只有“郭”。
车队缓缓进入城郭外的“野”地,简陋的草屋零落的建在官道的两边。
不见人,没有声音。
所有的动静全出自于前方的车队。
沈臻婳打开车窗,令狐拓、羊肩似乎也察觉到反常,从后面的牛车上下来,分别走到了她的牛车两侧。
“主公。”
羊肩暗示。
沈臻婳伸头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郭城大门,对羊肩道:“让表妹到我车来,还有告诉石大人,我们落了些东西,稍后进城。”
“是。”
羊肩领命而去。
远远地,一群黑压压的人影出现在郭城城门下,见到车队立刻跪下。
不多时,影子上了车,羊肩也回来了、
“主公,卫大人说进城后再说。”
羊肩压着不悦,显然是在卫石那边受了气。
“进城就进城吧。”
沈臻婳无所谓,不再多言。
“野”中无人,可能全进郭城了。
沈臻婳讥讽一笑,无意对上车中变了脸色的贾神医、阿绿、影子。
“放心,有我在。”
——放心,有她在。
真好。
这一世,能让她有足够的能力对在乎的人这样说。
*** ***
这个城郭,是典型的只有郭城的小城,城主乃卫国下大夫鲁璐的封地,因为地处偏远又贫瘠,鲁璐只派了一名姓僼的家臣来管理。
鲁氏家臣僼收到车队的消息后,早早领着一群人在门口守候。
他们衣着不显,粗衣葛衫,有几名甚至脚下还穿着草鞋。
听说卫国丰城瘟疫,附近好几座城的城民都有被感染,卫君不但不管不问,还因这几座城在他大宴各国贵子之时发生不祥之兆而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关闭城门,只能靠存粮自给自足。
这城虽离丰城有些距离,但难保不会受到波及。
随着郭城官员的出现,车队里吵闹的声音逐渐消失;俨然形成了一派贵族出巡的高贵气象。
一旦贵子贵女们的声音消失,这座城越发显得诡异起来。
路上不见行人,两旁草屋未有光亮,一点声音都没有,俨然像一座无人的鬼城。
偏偏负责保护车队的卫石似乎没什么警觉,不但听从安排将一部分甲士安排在西面民居;更是只留下一小队的甲士护送这群贵人们入住城主私宅。
沈臻婳这边再次提出想在民居落脚,也再次被卫石否决,石卫甚至亲自走到她的牛车旁,提点她道:“石某奉命护送车队回朝歌,还请孟家少郎少生事端,一切听从安排,勿要惊扰贵子。”
少生事端?
他指的是熊通劫车队之事吗?
沈臻婳笑了起来,应声道了声“是”。
鲁氏大夫的私宅很大,沈臻婳一行分到了一座位处西北角,最靠下人房的院落。
沈臻婳倒是很满意,过两条石道,便是私宅后门。
沈家家丁护卫安排在一进院落,被要求车辆拉进院中,不卸任何物品。
经过之前的半路截杀,沈家家丁敏感的嗅到了一丝危险。
进门前,玉白的手指在门上轻轻一划。
沾着重灰的手指递到了身后令狐拓、羊肩的面前。
见两人神色凝重,沈臻婳嘴角一撇,转身进了后院堂屋。
燎火在四面角落燃起。
所有人沉默的坐在阴冷的室中,直到正中的香炉冒了烟,沈臻婳才缓缓开了口:“公子寤生还未归队?”
羊肩摇了摇头:“派去探查的人至今未归。”
“你们说……”沈臻婳若有所思的看着从香炉里袅袅生出的白烟:“……这么多人都去哪了?”
石卫从公子州吁房间出来后,便朝各国护卫首领集中落脚的小院走。
“孟家可有动向?”
“未有。”
“这倒是奇了。”石卫微微顿步,看向身后复命那名的小兵;石卫的副将阿重乐呵一笑:“你呀,就是被那群楚人吓到了,在野郊也就罢了,怎么进了城郭也还这样,在鲁大夫的封地,还怕他的城民吃了我们不成。”
石卫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出任务,难免谨慎了一些。”
“你就别管那孟家小儿了,就他与郑国大公子的关系……嘿嘿,你指望他能有什么高见,怕是见不到郑国大公子,心焦肉焦,焦得胡思乱想罢了。”
石卫想想也是。
都到了卫国境地还能出什么事。
于是乎,石卫就这么错过了那名小兵的后半句,孟家车队整装待发,如临大敌。
他如是问一句,或许还会出于好奇过去看一看。
过去看一看,或许沈臻婳会出于省事,告诉他她的担心。
天色渐晚,沈臻婳掸灰起了身。
“阿……少主。”贾神医不免担心的跟着站了起来。
沈臻婳笑了笑:“吃饭而已,不用担心。”她说完,却留下了令狐拓、凤三,只带着羊肩一人赴了宴。
看着沈臻婳离开的背影,贾神医连连摇头:“我就说此次东行不……”
阿绿快速堵住他的嘴:“本来很祥,怕都被您说的,现在您不许再说那个字。”
贾神医被阿绿捂住口鼻,老脸憋得通红,拼命给令狐拓使眼色。
令狐拓被阿绿压制惯了,哪敢反抗,生硬的离开视线,仰头装看不见。
贾神医求救无门,气得一脚揣向了令狐拓的屁股。
*** ***
沈臻婳没有驾车,而是跟着那名领路的奴仆步行前往举办晚宴的屋室。
领路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衣服很单薄,脚下穿着一双草鞋,刚开始他有些局促,但见只有他们一主一仆后,神色立刻放松了下来。
天光渐渐消失,今夜月亮隐在云层里,连星子都未露脸几颗。
墨色般的深黑中,三人没有对话默默往前走。
风夹着雪不断往她脸上呼啸,身前那攥在男人手中的探路火把,那簇在黑暗中,在雪夜下,不断摇曳的火花,让她不禁想到第一次杀人的情景。
前世,她随公子晋前往刑国政治避难,在刑君赠送的封地私宅里,弑父夺卫的公子州吁派间人来探公子晋的反应,被她在后院当场抓到,她一剑刺死了偷听的姬妾,温热的鲜血喷了她一脸,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眨不眨的看着那名姬妾痛苦的倒在地上,缓缓咽了气。
而就在她鼓足勇气,颤着双手要把公子晋送她的佩剑从她身上抽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公子晋,看到了那双没有惊疑,只有嫌恶,鄙夷的眼睛。
他没有听她解释,转身便走……
想起往事,沈臻婳讥讽一笑,跨入晚宴的正堂时,恰好撞上了公子晋的视线。
有没有发现,你越不想碰到什么越会碰上什么。
沈臻婳低下头,一脚跨过正堂的门槛,又成了潇洒夺目的孟家少郎。
*** ***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公子州吁缓步而来,他神色倨傲,下巴微扬,面对两侧贵子贵女的拜礼,他拱手以回,显得特别的傲慢。
而同为卫君的公子,公子晋则十分的低调随和,深受车队上下的爱戴。
但性格好,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根本没个屁用。
公子晋虽然与卫世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全天下的人都知晓公子州吁的亲母兰夫人深受卫君喜好,卫君对公子州吁更是爱屋及乌,不但公子行制堪比世子,更甚为了他方便进入卫宫,在靠近他私宅的宫墙上竟然开了一扇宫门。
是以,就算在座卫公子中应该以卫国大夫人,世子胞弟的公子晋为尊,但公子州吁仍毫不客气的在主位坐塌上落了座。
相处多日,各国贵子贵女已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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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黑,男主总是搞不定女主,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