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寤生似乎嫌他不够惊讶,继续爆料:“令狐氏向来只有家主才有资格配红花石蒜花纹的佩剑。”
“这么说来……”
这回隰羽被震得半天回不了嘴,他无意识按住自己的佩剑。
令狐氏,天下第一剑客之家;是中原培养剑客、杀手的神秘组织,在商朝一度达至鼎盛。
连周公旦都曾亲自上山,请下五名剑客,在其后周伐商的牧野之战中发挥了大用处。那五人光是斩杀商兵的首级便位列全军前五名,可见其凶残。
不过周代商后,令狐氏渐渐销声匿迹,两百年间,世上再无令狐氏所出的剑客,杀手,连隰羽听到令狐拓的姓氏都没把他往盛名在外的令狐家族上想。
隰羽不解的对公子寤生问:“即是天下第一名门剑客的家主,又为何会成为一介商户的护卫?”
公子寤生笑了:“这便是你需要给我的答案。”
能让令狐家主屈尊下顾,甘愿成为下属之人,就算对方不是他要找的人,他都非常有兴趣想要知道她是谁。
风云变幻之际,令狐氏出世,其家主势必逃不了中原这盘即将散了沙的棋盘。
*** ***
沈臻婳毫不意外令狐拓会抱着黎王剑回来。
令狐拓老大不乐意的将黎王剑重新收进剑匣里:“主公算计郑国公子,也该跟拓说一声才是。”
“我说了。”
沈臻婳放下银,招呼他过来涮羊肉。
“我说了,让你抱着黎王剑绕营帐一圈呀。”
令狐拓苦脸上了塌。
围着一口热腾腾釜甑坐着的男男女女将一张矮几挤得密不透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不要说他。
令狐拓越想越委屈,在他被人当傻子的时候,他们竟然背着他吃——肉!
他往几上每人面前的小碗里望了一眼,还用了主公独家秘制的调料。
他在桃花源时,也只吃过一次。
令狐拓站在羊肩、阿绿、贾神医的背后气得红了眼:“你们……你们……你们居然不等我……”
“呆子!”
就在他委屈得准备放声大哭,一声娇俏的叱骂即刻憋回了眼泪。
黄衣绿裳的少女站了起来,将手里涮好的一碗肉塞进了他的手里:“给你吃!”
令狐拓眨了眨眼,好似不懂他的宿敌怎么突然间化成可爱体贴的小白兔了?
化干波为玉帛的场面太过滑稽,沈臻婳实在憋不住,率先笑出了声:“鼓/掌。”
羊肩不管不顾,放下木就跟着她鼓起掌来。
阿绿红了脸,娇嗔的看了她一眼。
贾神医则跟着拍了两下后,满脸揶揄的对令狐拓道:“还不过来吃肉!”
真好。
沈臻婳微笑。
红尘俗世诱惑多,却远不如忘尘脱俗后无忧无恼。
当晚,与黎王剑同住的沈臻婳做了一个很有梦。
黑暗,没有阻挡却让人无路可逃。
她在黑暗中看到一座高山,看见一望无际的汪洋。
而她则站在一处即将被汪洋淹没的平原之中。
黑暗渐渐稀薄,变成紫色浓稠的厚雾。
惊雷闪电不断击打着高山的山峰。
在闪白的天地中,一道浑厚的声音自天而下,好似劈裂天空,从另一个星球传来:“光明与黑暗,你会选什么?”
“靠!”沈臻婳脱口而出:“你以为是在拍《将……》”“夜”还没出口,她就一击雷劈到了。
她是真的被雷劈了。
沈臻婳躺在地上,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傻了?
她该不会继三次重生之后,又赶上快穿到电视剧了?
这场景,她如果不是主角,就是那悲催的光明之子,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光明之子,身体没由来一阵哆嗦,忙抬起冒着热气的胳膊往重点部位探了探。
还好,胸还在。
那道宛如天边而来的男声再次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光明与黑暗,你会选什么?”
“你是认真的吗?”沈臻婳摊在地上叹气:“你这是要电视剧里的台词,还是……”见头顶紫云里突亮了两下的闪光,她急忙改口:“当然光明。”
她的咆哮只冲云霄,尾音还未散开,那声音又讥讽的对她道:“毫无诚意。”
沈臻婳火了,一下从地上跳起来,黑焦的右手一指指天:“哪来这多选择。我靠,哪边舒服去哪,哪边快活去哪?别跟我说什么世界末日,人终有一死,大家一起死有什么不好……”
她还未说完,震动世界的天雷“唰唰唰”的一个个向她劈下……
在牺牲自己,照亮整个世界的雷劈中,沈臻婳惊醒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白嫩嫩的双手,终于明白之前不过是个梦中梦罢了。
不过……
她抬头望向帐顶,好像穿过帐篷,看到了渐渐大亮的天空。
在梦里,她是真的被雷劈了吗?还不止三次?
放在匣中的黎王剑像是响应她般的闪过一道微弱的光亮。
***
自熊通二十几个人劫持了一整个车队后,前往卫王都的车队一改平日里拖拖拉拉,效率低下,翌日一早,不到己时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由于公子寤生的“特殊照顾”,沈家的车队夹在了他的队伍中间,而“受伤”的沈臻婳更是一早就被抬到了公子寤生的马车上。
她真是得罪了谁哦?!
不幸中万幸的是公子寤生的车厢够大,他也够忙,不是忙着看公文,就是看竹简。
而沈臻婳则是闲得只能看他。
公子寤生嘴角一勾,眼还看着手中的竹简,“土味”情话却张口即来:“不看你,不是因为不好看,是因为我怕把持不住我自己……”上半句很令人心动,若是没下半句会更完美:“——掐死你!”
沈臻婳叉手一拜,假惺惺赞道:“大公子圣明。”
公子寤生乜了她一眼,继续专注的看他手里的竹简。
沈臻婳默默琢磨,下车后一定得跟老贾要点昏睡药,上车便睡,这样的日子,她的日子可能会比较好过点。
可惜,公子寤生连中午放饭都不放她下车。
两张饭桌被抬上车,沈臻婳一份,公子寤生一份,菜色一模一样,主客平等。
公子寤生下巴冲她扫了扫饭桌:“食完。”
沈臻婳看着菜色皱了皱眉。
大荤大肉,很不利于健康啊。
不知是公子寤生看出她的难处,还是故意想跟她作对,他突然将他几上的卤牛肉搁到了她的面前。
神马意思?
沈臻婳与他对上了眼。
两人同时想到了一处。
……
“郎君,我出去采撷果子与你吃。”
“我又不是鸟?”
……
公子寤生优雅起,装似随意的向她派来一句:“跟着本公子,不会让你天天食草的。”
沈臻婳嘴角抽了抽,这人可不是一般的记仇呀。
*** ***
饭后,沈臻婳实在忍不住要下车消消食,临下马车,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目光怪异的将公子寤生打量一番。
“想说什么?”
提笔写字的公子寤生明明没看她,却像脑袋上长了一只眼。
“公子……”
沈臻婳欲言又止。
公子寤生轻吃叱一声以示应答。
沈臻婳一派天真的问:“公子您不用如厕的吗?”
在绢上奋笔疾书的羊毫骤然一止,那只提笔的手颤了颤,下一秒沾着浓墨的毛笔就朝她砸了过去。
沈臻婳奔下车,抱着肚子放声大笑。
诧异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朝她射来,余光无意一瞥,人群中偏偏让她撞见了公子晋的视线。
公子晋长身玉立,衣袂掀飘,立于日头下,真可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只是看她的目光不要这么的……就好了。
沈臻婳勾唇一笑,目光一接触便移开了目光,她抬脚往贵子贵女扎堆的反方向走,没走几步,就被公子州吁的甲士堵住了去路:“我家公子有请。”
沈臻婳扭头寻向公子州吁的所在。
公子州吁被一众贵子拥趸,男人们挑衅的看着她,这么明显的敌意,她过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请转告州吁公子,郑公子差季华去寻些要紧的物件,怕是不能相陪。”
沈臻婳隔着老远朝公子州吁叉了叉手。
那名传令的甲士可不呆,继续劝道:“烦请孟家小郎君亲自走一趟。”
让她亲自告诉公子州吁?
沈臻婳佯装没听见甲士的劝告,转身就走,士兵想将她拦下,令狐拓、羊肩一步上前,强势将他隔了沈臻婳的身后。
沈臻婳实在想不通一个毒杀兄长,自立为君的男人,怎么在此刻表现的像个弱智一样,没有半点城府,嬉笑怒骂全在脸上。
前世,他是怎么夺下卫国的?
前世她嫁给公子晋后,对前朝的事不甚了解,要不是石家的小儿子斛对她起了歹意,公子晋杀了他后,带着她逃离了卫国,或许她会更清楚些……
等等。
沈臻婳大脑突然灵光一闪。
前世公子晋错杀石家庶子,三月后卫国便翻了天,会不会他早知卫恒公死后,州吁会取代世子,所以才会借杀石斛提前离开卫国?
这样看来似乎更为合理,也能解释公子晋为什么为她丢下卫国的荣华富贵后,对她依然不冷不热的。
原来是这样。
枉费她当时感动得想将整颗心都挖给他,她耗尽了一切心力助他夺下了卫国,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沈臻婳苦笑。
女人果然一陷入爱情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孟家小郎君。”
偏偏这时,她最不想见的男人一个箭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公子晋一个箭步挡在她的面前。
“晋公子。”
沈臻婳咽下心中的厌恶,对公子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小郎君可愿与晋同饮一杯?”
男人的笑容如和煦如正午的阳光,当他温柔注视你的时候,星眸点点,仿佛全世界只剩你一人。
当初她就是被这张脸骗了吗?
还一骗就骗了两世。
沈臻婳嘴角一哂,毫不给面子的当众道了两字:“不愿。”
公子晋猝不及防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声“婳儿”脱口而出,快得他根本没来得及思考。
沈臻婳浑身一震,背着身缓了好一会儿,才神色如常的向他看去:“晋公子,这是何意呀?”
“过来!”
阴沉的男声在公子晋的背后响起。
公子寤生站在马车下冷眼看着他俩,极度的威严。
沈臻婳从没感到他的出现这么合适宜,立刻绽开笑,欢喜的朝他迎了过去。
公子寤生却当她的欢喜是——心虚。
公子寤生冷冷看着公子晋,似挑衅般的,故意当着他的面抓起她那只先前被他碰过的手腕,极有耐心的等着长袖从手腕滑落,露出她的手后,才握住了她。
公子寤生拉着她往前走。
沈臻婳低头望着相握的两只手,心说他该不会这么幼稚吧;她半拖半拽的跟在他后面,走了好几米才想起来……
沈臻婳用力甩开公子寤生。
公子寤生扭头朝她看来,表情很是不悦。
“大公子。”她鬼祟祟的压低声音,冲他围观的“吃瓜群众”扫了扫:“公子的龙阳之好,还是不宜声张为好。”
龙阳之好?
公子寤生怒气发笑,掐着她的后脖,一下将她拉到了他的眼皮下:“本公子很是后悔。”
“后悔甚?”
沈臻婳咽了咽口水,突然发现自己竟有几分忌惮公子寤生。
公子寤生磨了磨牙,亮出了他格外闪亮的八颗门牙:“后悔那晚没扒了你这一身的狐皮。”
放狠话,能不能不要刻意压低音量,故意说得这么低磁性感?!
公子寤生再次抓住她的手,拖着她往前走;经过看热闹的老贾时,老贾还兴高采烈地冲她挥了挥手。
沈臻婳无语往青天。
这一世怎么这么不顺呀。
公子寤生一直抓着她走到奴婢取水的溪水边才放了手,他找了一根树枝递给了她。
沈臻婳甩了甩被他握得发痛的手,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作甚?”
“叉鱼!”
“我不会叉鱼。”
“不会?”
他嘴边勾起可疑的弧度:“不会就学。”他将手中的树枝硬塞到她手里。
……
【闪回】
月上中天,篱笆小院安安静静,不见一点烟火。
从中午等到下午的公子寤生终于忍不住出了声:“阿臻,你真的钓过鱼嘛?”
“当然。不过……”她干笑了两声:“可能郎君长得太好,鱼儿都羞得不敢出来见人吧。”
他看着她手里的破竹篓,不解的对她问:“你为什么不用树杈叉鱼?”
“我不杀生。”
沈臻婳回得脸不红气不喘,转脸便就捞鱼的竹篓塞进了他的手里。
公子寤生负气的丢下水淋淋的竹篓:“我不做!有失身份。”
沈臻婳威胁:“不做就只有果子吃喽。”
半个时辰后,鱼篓满筐。
用树枝叉鱼的公子寤生再次叉中一条活蹦挑剔的小鱼。
她站在岸边,很给力的鼓掌:“哇好厉害,郎君好厉害,以后咱家的鱼,全靠郎君的神叉了。”
……
让她叉鱼?
是想试探她,还是想报仇?
沈臻婳装腔作势的咳了几声:“咳咳咳……车队好像要启程了,季华去看看。”
作势开溜的沈臻婳被他一把拉了回来:“孟家少郎。”他一边眉角轻挑,眸光沉沉地看着她:“莫不是不杀生吧?”
“堂堂男人自然……什么都敢为之。”
沈臻婳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么一句,折断他找来的树枝,脱下鞋袜,一脚踏进了溪里。
他是故意的!
沈臻婳狠狠将手里的树枝插进水里。
这是报复她在青山上老让他叉鱼吗?!
“别插到自己的脚。”
公子寤生在溪边坐了下来。
沈臻婳一下叉中了一条游鱼,激动的举在半空,向他炫耀道:“叉到了,叉到了。”
他反应淡淡,对她抬了下手,让她继续。
继续?
公子寤生看着她呆滞的模样不由失了笑:“车队人物众多,一条不够分。”
什么?
还要她负责整个车队的鱼?
一只木桶被他神出鬼没的护卫放在了溪水边。
公子寤生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臻婳不知为何自己要避开视线,缓过神来后,己拿着树枝又开始叉起鱼来。
朝云靉叇,一晃半个时辰悄然而过。
累得腰酸背痛眼发花的沈臻婳终于忍不住发了飙:“不叉了。”她狠狠将手中的水中一丢,汲水上了按岸。
“怒了?”
公子寤生笑了笑,卷起竹简起了身。
沈臻婳懒得理他,湿脚往布鞋里一套,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公子寤生探头往木桶里瞧了一眼,摇了摇头,不急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孟氏便是如此教育氏族子女的吗?”
“竖子顽劣,还请寤生公子离季华远一些。”
沈臻婳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要多远?”
“日月星辰之远,江河山川之遥。”
“或许你下黄泉会来得更快一些。”
公子寤生笑出声。
沈臻婳怒气冲冲的朝他瞪去,刚转身脚踝一歪,人便水里砸去。
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公子寤生迅速丢了手里的竹简,一下奔到她面前,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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