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小径走向百花深处深处,便是一朱亭。
亭中坐着三人,风飘凌、沈游之正襟危坐,正在手谈,白相卿坐于一侧,却在吹箫。
萧声清远而不幽咽,十分大气。
风飘凌执白,沈游之执黑,二人已经下了许久。
厮杀正酣,风飘凌落子,清冷面容上也带着些淡淡的和缓之色,他道:“游之,该你落子了。”
沈游之两指间夹着黑子,一手撑着下颌,懒洋洋地道:“我说,风宗主,圣人祭已结束,你怎么在主宗赖着不走了?”
风飘凌一顿,道:“并非。”
沈游之冷笑一声,却是直截了当地揭穿道:“当我不知晓你的心思?你想等谢景行醒了,把他带去理宗吧。”
白相卿手指一顿,错了一个音。
这对乐理大家来说,极为不寻常。
他半新不旧的白衣垂落,原本懒洋洋的坐姿也正了几分。
他笑了笑,声音却淡了下来:“我倒不知,风师兄竟是要与我抢人么?”
风飘凌把玩着手中棋子,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蹙眉,道:“相卿,我与游之若是离去,你可否能在殷魔头的觊觎之下,护住小师弟?”
白相卿不答,似在沉吟。
风飘凌又问道:“儒宗仅有一十三人,加上景行师弟,便是十四人,渡劫以下自然无事,但北方魔道、西方佛家,东方道家,皆有渡劫境大能。景行师弟握有师尊洞府传承,怀璧其罪,以你如今的势力,当真能够扛住?”
风飘凌的两问,白相卿皆不知如何作答。
他先前不过守着圣人庙与主宗故土,自我放逐,终日浑噩,自以为寄情山水,隐于山林,实际上只是逃避罢了。
如今山雨欲来,谢景行的身份独特,却又需要他看顾,他难免生出些温柔爱护来,如今风飘凌陡然打醒他,告知他如今的你没有能力护好他,却要他又恼又无力。
风飘凌见他深思,肃然道:“当年我与游之离开儒宗,另辟新宗,除却为了发展我们自己的道,更多也是为了保存儒宗。”
他长叹一声,看着白相卿温润的眼睛,劝道:“师尊故去,儒门无圣,所以才出此下策。你为我们让道多年,儒门也隐世多年,如今五百年倥偬,你也该振作起来了吧。”
沈游之闲敲棋子,依旧带着几丝轻狂之色。
他道:“我道是大师兄也要下手抢人,没想到是规劝,倒是我多想。”他笑着道:“罢,总归那家伙说得有理,我也便不消遣他了。”
却是难得地站了风飘凌的那一边。
白相卿半晌后,无奈苦笑。
他道:“你们俩,倒是要我左右为难。”
沈游之啧了一声,美目流转,笑道:“那你便把小景行交予我们看顾,理宗与心宗如今是儒道的两根顶梁柱,左右亏待不了他。”
白相卿一顿,坚决地道:“只有这个不行。”
他在圣人庙里亲口许下诺言,要亲自教他,护他,以尽师兄责任,也算是给自己碌碌的生命填上几分意义,此时哪有放手的道理。
风飘凌道:“三年后,便是仙门大比,以景行师弟的资质,定能有所作为。”
棋盘上白子占据优势,胜负已分。
沈游之弃子,恼道:“怎么又与你分不出胜负?”
风飘凌淡淡道:“你锋芒毕露的性子还是没改,意图太明显。”
沈游之索性把棋子扔回棋篓,道:“不玩了不玩了,生气。”
风凉夜已然领着谢景行至此。
谢景行一身儒门制式的白衣,被领着走过百花丛生的小道,到亭间。他见三人都在,得知他们守了十日,对他十分关切,心里又是柔和了些。
他的弟子叛逆归叛逆了些,到底本性不坏。
他们此时关系看上去缓和不少,也亏殷无极闹的这一通,要他们前所未有地同仇敌忾,此时竟然能坐下来下棋,当真是进步不少。
白相卿淡淡笑道:“醒了?身体可还有不舒适?与你沈师兄说,他会给你开药调养。”
沈游之道:“修道之人,最重要的莫过于灵根、灵骨与灵脉,三者若是任何一处有损,定然会有损大道,若有不适,定要及时说清,莫要废了你一身绝佳灵根灵骨。”
风飘凌叹息道:“上次事急从权,无可奈何。但是今后,像上次那般乱来的事情,不要再做了。天塌下来,自然有师兄们顶着。”
谢景行行了一礼,道:“师兄教训的是。”
白相卿以萧敲手心,似在沉吟。
看谢景行望向他,他叹了口气,才下定决心道:“三年后便是仙门大比,以你的根骨,届时达到金丹期应当不难。接下来的日子同我修炼,仙门大比之时,你要让所有人看到儒宗的手段。”
谢景行一怔,然后道:“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白相卿道:“今时不同往日,儒宗出世已久,世人都快要忘了我们的名字,如今五百年了,儒道也该复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