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拂袖欲走:“不救。”
我急红了眼:“为何不救,你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吗?”
“我说了,十恶不赦之人不救。”
我虽心虚,仍强辩:“你怎知我要医治的是好人还是歹人?”
他指了指门柱:“你方才自己说的,最毒妇人心,这么快就忘记了?”
外面哄然一片笑,原来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其中,有个人善意提醒我:“这位小哥,一看你就是外地人吧。你不知道,咱们这位神医有个怪癖,既不给女子看诊,不给妇人施药。你这鹿茸,今日是买不到了。”
我听了心中大急,意欲抢了鹿茸走人,却发现面前的药匣子,并没有这味鹿茸。
想来这么贵重的药材是不会摆在外间的。
正犹豫,要不要露出身份迫使这医者把鹿茸交出来,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这位小哥,人家既不卖你鹿茸,你就别占着这处耽误别人求药了。”
我一股火上头,心想今日怎么诸事都不顺。
愤然回头,面前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她眨巴眨巴眼睛,明明只是清秀面容,却令人观之可亲。
我愣神的工夫,她已经绕过我走到那医者面前。
“掌柜的,我一个朋友急需鹿茸续命,不知你这里可有?”
那老板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还是个姑娘家,满脸不耐:“要想买药,先答了我门上的对子。”
周围人一片窃窃私语,都说这忒难为人,要是这孩子答不上来,他肯定不会售药,但若是答上来,说不得,那医者又要以不卖药给恶毒之人为借口,拒绝了她。
唉,这神医也是被女人伤得狠了,才会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受了池鱼之灾。
旁人在一边担心,那少女却不慌不忙,“我待会要是能对上来,您该不会说这鹿茸售罄了吧?”
“笑话,鹿茸虽金贵,但整个呼兰府,便只有我这里还有,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对了下阙吧。我可提醒你,胡乱编排应付的可不算数。”
那少女不慌不忙,直接拿起案头开方的笔墨,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门柱的背面刷刷刷写了几个大字。
屋内看热闹的人也有那识字的,连着前半句一起念出声来:“蝎子尾后针,班龙顶上珠。”赞叹:“蝎尾针是至毒,而这班龙俗称梅花鹿,班龙顶上珠,便是说鹿茸血,是能解百毒的圣药,这对的真妙啊。”
不多时,围观的人都跟着附和。
那少女见时机成熟,便向那位神医询问:“您看我这对子对得可还使得?我是不是可以取药了?”
那医者看众人所向,总不能把一张老脸丢过墙,只得恨恨咬牙吩咐:“童儿,去后面取了鹿茸来。”
那少女闻言也不炫耀,只从腰间钱袋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柜上。
神医见颜面扫地,待童儿把鹿茸分小包装好交接清楚,干脆关了店门打烊,把众人的嘲笑隔绝在外。
我看了半晌热闹,此刻才觉犯难。
听方才那医者的口气,此地便没有第二处地方有鹿茸。
我顿觉丧气,一回头,却看见四哥正站在人群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我有些赧然:“四哥,你说,我们是不是直接杀进店里把鹿茸取了?”
四哥板着脸训我:“胡闹,你当自己是土匪不成?”
我气馁:“那怎么办?那妇人要是断了气,我们就白折腾这么多天了。”
四哥最见不得我这丧气样:“连一个小姑娘都赶不上。”
我听完方想起,对啊,那姑娘手里此刻不就有鹿茸吗?
我立时有了主意:“四哥你先回车上等我,我一定把鹿茸给你带回来。”
四哥这才点头,又嘱咐:“别动粗,也莫惊动了百姓。”
我拍胸脯保证:“你就擎好吧。”
说着,奔着那姑娘离开的方向追去。
转了个弯,就见她和另一个比她略高挑的姑娘在一处。
“菡儿你真厉害,竟然能从那“张不治”手里买到鹿茸,这回我哥的伤口脓疮有救了。”
那叫寒儿的姑娘却说:“只是班门弄斧罢了,便不是我去,换了世叔出面也必能求来的……”
我有差事在身,只能无礼打断她们:“这位姑娘,我愿意出重金买了你手中的鹿茸,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叫寒儿的姑娘转过身,见我求药似乎一点不惊讶。
“鹿茸是解毒圣药,不须太多就能发挥极大药效,我匀了一半给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看着她认真神态,也收起轻忽。“姑娘你请讲。”
“我和我姐姐是结伴偷跑出来的,家里人皆不知道。你要答应我们,日后不要刻意寻我们,纵是再见着了也要当做没见过,以免给我们惹麻烦。”
我有些犹豫。这样有趣的人,要是能带回宫里做我的玩伴该有多好,可是看到她们都是汉家女子的装束,又歇了心思。
“好,我答应。”
她这才把板着的脸放松下来:“这些给你,记得让大夫对症开方,银子我就不要了,你赶快回去救人吧。”
说完,把包着的鹿茸塞进我怀里,拉着她的那位姐妹转身就跑。
我捧着鹿茸,看了半晌,直到她们转过巷子再看不见了,才往回走。
……
我本以为,市井里的人大都如此,以后便经常找机会随着四哥出门子。
可此后许多年,也再没碰上像“寒儿”那么灵动也让我心喜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