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和音乐厅坐落在练马文化中心，是一栋规模适中的三层建筑物。音乐厅内部空间比秋山空想象中的小，底层观众席大概有二十来排座位，上层还有十排，视野内零零散散地坐了不到五十人，远远逊于德国的柏林爱乐音乐厅。
“哈哈，毕竟古典音乐是很小众的圈子，会来观看演出的也就那么些人。”茅场晶彦笑着说道，“如果不是凛子的缘故，就算住在这附近，估计我根本就不会想到要来这里吧。”
正式的音乐比赛在三十分钟后开始，在此之前秋山空闲来无事，又不好意思拿出手机，便通过精神网络神游天外，直到三点三十分才回过神来。
“接下来，藤和音乐比赛，小提琴组，中学组第一次预选赛即将开始！”
柔和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随后有身穿燕尾服的工作人员上台，将写有数字1的纸板放在舞台前端的架子上。第一个上台的选手是位留着中分发型的男孩，为他伴奏的则是位长发披肩的女孩，两者秋山空都不认识。
“贝多芬，第9号小提琴鸣奏曲，克莱采。”神代凛子在精神连接中说道。
没过多久，一曲奏毕，第二名选手接着上台，然后是第三名。秋山空边听边用精神网络中临时构建的模块解析音乐，他可以很清楚地发现这些选手都在尽力接近某个标准，本体在会场内就像是在听单曲循环。
该如何说好呢，倒也不是这些选手拉得不好，对他这种此前很少听古典音乐的人来说还是蛮新奇的，但对于听多了的人真的有点催眠曲的感觉啊！
下面那个拿着册子写写划划的是评委吧？绝对是吧？竟然光明正大地打起瞌睡？
“指定曲目的比赛是这样的啦！这是新设立的全国级比赛，所以相对来说是比较严肃一点。”神代凛子耐心地解释道，随后又坦露自己的疑惑，“不过一般正式的小提琴比赛都是用巴赫或者帕格尼尼那种无伴奏的曲子，这次都是指定伴奏的，有点奇怪。”
“啊，下一个是小薰！”
身后传来女孩的惊喜呼声，似乎是对方熟悉的朋友。秋山空对此微微一笑，正和茅场晶彦他们说着，第四位选手就上台了。参赛名单中的个人姓名是“宫园薰”，和身后女孩的称呼一致。这名女性选手有着一头金发，俏丽的脸庞看上去十分熟悉。
“诶！这不是之前在公园里弹口风琴的那个女孩吗？”秋山空惊讶道。
“等等，我记得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在那里吧？”茅场晶彦也是吃了一惊，“她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们已经是最后一批进入音乐厅的了。”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精神连接里响起。
“当然是迟到了啊！不过好歹在比赛开始前十分钟到了，还赶得及化妆和换衣服。”
秋山空三人大吃一惊，本能地一扭头，却发现身后坐着四位少年少女，年纪都在十四五岁左右。最左侧的是一名短发少女，然后是带着黑框眼镜的文弱少年，再就是正打瞌睡的吊儿郎当，最后是熟悉的精神波动……
“【智者】先生？瀬城光矢？”
“Bingo！答对了！”身穿运动服的少年咧嘴一笑，“没想到吧？”
瀬城光矢身边的几人却没注意到他的恶作剧，而是惊愕地看着秋山空三人——他们此刻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
“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但是，你说你一【智者】跑去当国中生干啥？”
“嘿嘿！反正这个思维节点就是国中生，身体和身份都是我制造的。”瀬城光矢颇有些耍赖地摊了摊手，随后拍拍旁边男孩的肩膀，和眼镜少年一起将之叫醒，“这几位都是我的同学，算是在这里意外邂逅的。”
“诶，你们认识吗？”短发少女疑惑地看着他们。
“嗯，确实之前认识他。”神代凛子说着竖起手指，“嘘，演奏就要开始了！”
她随后在精神连接中向秋山空解释道：“那位戴眼镜的男孩叫有马公生，曾经是很有名的天才钢琴师，但在三年前退出音乐界，据说是部分丧失听力什么的。”
秋山空将目光转向舞台。宫园薰照例鞠躬致意后站了几秒，嘴唇蠕动，似乎在祈祷着什么。看到这一幕，他不无恶意地揣测自己能不能听见对方的祷告——显然是不可能听清楚的。
本尊作为【观察者】监管万物，听倒是听得见，不过你指望【局外人】回复？想要得到回复还是让我听见比较靠谱一点，少女！
秋山空这边在心里暗自吐槽，台上的宫园薰已经划动琴弓。开场是中规中矩的柔和琴音，各方面都标准得无可挑剔。可在短暂的停顿后，当少女扬起手中琴弓的那一刻，他却眼尖地察觉到对方忽然明亮起来的双眸，其中仿佛闪烁着明媚的春光。
乐声骤然变得欢快起来，女孩优美的身姿随着琴弓拉动而摇摆，一如高低起伏的琴音。为她伴奏的钢琴师显然没料到这个局面，不时焦急地转头望向她，钢琴的声音逐渐乱了起来。尽管如此，这合奏的瑕疵依旧无法掩盖女孩音乐中传达出的炽烈情感。
那是紧张，是激动，是欢快，在这死水般的音乐厅中猛地激起千层浪。
“这个……还是同一首指定曲目吗？”
“确实是指定曲目《克莱采》，但已经不是贝多芬的原曲，而是她自己的《克莱采》。”
秋山空的灵魂分身在精神网络中处理音频信息，他可以很肯定的说，这种变动已经不再限于个人风格，而是连节奏和音的强弱都改动了不少。
“这算是即兴演奏吗？”他在精神连接里问道。
“嗯，应该算吧，但说实在，比赛里这么做可不太适合。”
“怎么？她的拉的很好啊！音乐这种东西没有标准答案吧？”秋山空感到有些疑惑，“若是论严谨的复制，这些音乐演奏者难道要跟机器人比？”
“嘛，古典音乐是这样的啦，有些人崇尚对经典的绝对复制，又不能说他们错了。”神代凛子微笑着说道，“不过最后还有观众推荐的名额，如果不出意外就是这个女孩了。”
秋山空不由得耸了耸肩。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学的东西上台就知道能不能打，可这音乐领域的事情就不是简单地一决胜负了。星河联邦在人文领域基本没推行过改革，大概是要让人类文明保持自身的独特性。
宫园薰的演奏让台下听众几乎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当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的时候，观众席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烈掌声。聚光灯下，女孩高高扬起手中的琴弓，额头上布满因剧烈活动而流出的汗水，拖地长裙勾勒的身形明艳不可方物。
“宫园薰……吗？”
秋山空记住了这个名字。
宫园薰朝观众们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缓步走向后台。中场休息时间的声音刚落，秋山空三人就齐齐转向瀬城光矢。
“刚才就很在意，为什么你们三个总是盯着他看？”短发少女露出狐疑的表情，“瀬城同学，这几个家伙感觉怪怪的，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哦，你是说这个啊，他们是大学里的年轻学者，和我父亲有学术上的往来。”瀬城光矢随意地说道，也不知是编的还是真的，“至于为什么盯着我看嘛……大概是因为我现在做的事情让他们感到很意外吧？”
秋山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交往的哪个学者身份有问题，至于后面那句倒是实话。他从交谈中得知，短发少女名叫泽部椿，另一位少年叫渡亮太，和有马公生三人是青梅竹马。不多时，换回常服的宫园薰也回到座位上。
“哟，这几位是？”少女笑颜如花，朝他们招了招手。
“这位是秋山空教授，京都那边来的。”瀬城光矢自来熟地介绍道，“这两位是茅场晶彦和神代凛子，分别是东京大学的研究生和大学生。”
“初次见面，我叫宫园薰，请多关照！”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秋山空不得不承认，听过宫园薰的音乐，在她之后的比赛式演奏皆是索然无味。比赛结束后，离席的观众们讨论的最多的就是四号选手，也就是宫园薰。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因为回程的新干线在8点11分发车，秋山空还要回酒店收拾行李，便和瀬城光矢他们道别。茅场晶彦提出临走前要和他吃个晚饭。
午夜将近一点时，秋山空疲惫地回到京都的复式公寓，匆匆洗漱后便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的灵魂分身像往常一样欢乐，在虚拟世界里和七宫智音肆意遨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