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婆家中孙儿的年龄和白庚辰差不多大,她最会哄逗孩子,汪小虎一时不打算放她下山,好把担子撂给她,让她去伺候大、小五十万。岳关山瞧着金子和她还挺亲近,就让她暂时住在薛崇义屋里,等金子病好了再送她下山也不迟。
金子病的酣畅淋漓,除了无休止地打喷嚏、擤鼻涕,就是发高烧、上火、昏睡,直到他把这些火气和病气全发泄出来,嘴角生了个火疖子才罢休。
李姑婆终日闲来无事,就坐在院子里缝缝补补,如此过了一个礼拜,她给白庚辰纳了两双鞋垫、缝了一身薄夹袄,还顺手给金子绣了两件肚兜和一身白绸裤褂。
李姑婆这辈子最怕兵和匪,不敢明着给,只能等院子里没有其他人才敢拿给金子看,金子接过肚兜,一个雪白的绣着喜鹊登梅、一个澄黄的绣着鸳鸯莲花,他尴尬道:“阿妈,这是女人小孩穿的,我不要。”
李姑婆是个守旧封建的妇人,当然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我看你睡觉还穿着糙布衣裳,能睡舒坦?这个你贴身穿在里面,外头穿啥都凉不着肚子。”
金子有自己的怪癖,不管白天黑夜,非得穿的严严实实、裹的完完全全才敢睡觉。
李姑婆又把怀里揣着的白绸裤褂塞到他枕头底下:“大小伙子脸皮咋能这么薄,这身衣裳也给你,别让人看见,大娘疼你。”
金子难却好意,悉数收下。
金子病好之后,李姑婆下了山,薛崇义也回来了。
薛崇义这一趟倒不算奔波,他先去走访了督军府,证实葛大帅亲自带兵去了奉天,妻儿老小全送回了北平故居,于是他又乘火车去了北平,顺利见到了葛九霄。
好巧不巧,龙家遭殃的时候,他刚挨了惠珍的骂,葛青云又不在身边,只好去上海找龙天下诉苦。出了这茬子事儿,葛九霄赶忙让他奶哥哥找人把龙彧麟和龙天下救出来,营救过程关山阻隔,最后葛九霄稀里糊涂把他爷俩带回了葛家旧宅,唯独没有见到金子,一个月来东奔西走,踏破铁鞋无觅处,直到薛崇义找上门来。
薛崇义虽然从了军,还保留着经商头脑,他没有开门见山,只说自己是受人之托来送信,他想摸清对方的底细再做打算。薛崇义回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封信。
金子接到信,哆嗦着撕开封口把信倒出来,看见龙彧麟的字迹,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信上没有详细说那些纠葛和恩怨,只写到在葛九霄的帮助下,他和龙天下已经离开上海有了安身之所,龙天下正在医院里养伤,白夫人受了重创现在还昏迷不醒,他自己一切安好,还说白礼贤这一趟找到了白弘麒。龙彧麟还写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最后他嘱咐金子照顾好自己,马上就会带钱来赎他和白庚辰。
一个月的钝刀割肉最终化为喜极而泣,金子蹲在地上大哭,哭过这一回以后都不用再哭了。
岳关山蹲在他身边,看他哭的撕心裂肺,捡起信纸来看,看罢说道:“小花,你他妈的怎么又哭了?这都是好事儿,你爹你哥都还活着啊!”
金子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最后在衣摆上抹了一把脸,狼狈不堪地笑道:“活着、都还活着,我高兴,高兴死了!”
岳关山把信塞回他手里:“不过你现在还在我手里,你也不要高兴太早。”
金子站起来说道:“我就等着大哥来赎我。”
金子当晚很有胃口,吃了两海碗肉汤泡馍,然后准备洗澡给自己换个新气象。金子进了厨房用大锅烧热水,然后把大木桶搬到自己房间,一趟趟用木桶蓄洗澡水。
岳关山和薛崇义坐在石凳上下象棋,汪小虎和白庚辰坐在阶前嗑瓜子,金子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
金子把洁净的衣裤翻找出来,把门锁好,窗户也关严,开始在浴桶里大搓大洗。洗完之后,金子把手探到自己腿间,抓着那团肉揉了揉,他的身体青涩而敏感,好在并没有什么异样,他自惭形秽,嚯然起身,抬腿迈出浴桶,草草擦干净水迹,换上那身干净的白绸裤褂,笑容满面走出门去。
四合院里青砖漫地,有鱼缸有水井,也有垂柳有桃枝,趁着暮色和晚风,岳关山撑着脑袋,歪头看向金子,对薛崇义说:“小舅舅,你说他值多少钱?有胳膊有腿儿,能蹦能跳,会哭会笑的,要不然咱别卖他了。”
薛崇义看着棋盘,用食指刮了一下鼻尖:“你甭想将我的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