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彧麟照旧在外面撒野，不过谨记着金子在等他，故而野的有限，他每天乘电车去接金子放学，愈发觉得自己需要一辆汽车。

金子发奋图强一个学期，把落下的课业全补上了，而且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三名。学校里还是要看成绩，就算你爹是大总统，学生们还是羡慕成绩好的，鄙视成绩坏的，这下经常垫底的龙彧麟都觉得扬眉吐气，在学校门口就抱起金子转好几个圈。

两人回到家中，龙彧麟去后院撒尿，金子从客厅跑出来告诉他干爹回来了。龙彧麟这么大的身量无处遁形，一现身就被龙天下叼进眼里，跑都跑不掉。

因为金子考出一个龙天下闻所未闻的成绩，龙天下也觉得面上有光，再一看不成器的龙彧麟，当即想踹他两脚。龙彧麟倒是会装聋作哑，闭口不提成绩的事，臊眉耷眼说道:“爸爸，我要一辆新汽车。”

龙天下做了一辈子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金子上学他没问过，倒是时常督促龙彧麟:“你还有脸问我要汽车？”

龙天下素来赏罚分明，转而问金子想要什么奖励，金子跟着瞎凑热闹，朗声答道:“我要汽车！”

龙天下拍着他的后脑勺，却顾不上回答了，迎面走来了白礼贤和一位贵客——葛九霄。

葛九霄的哥哥葛青云乃是直系大军阀，他自然就是鱼肉百姓的官家子弟。

葛青云从天津北洋武备学堂毕业，跟着自家老爹镇压二次革命立了头等大功，葛老爹晋升陆军上将，出任天津卫直隶总督，可大战之后他元气大伤，上任三天就驾鹤西去，手下大小军阀又开始起内讧，葛青云拍案而起，子承父业走马上任，成了声震一方年轻有为的大督军。

葛青云拿这个败絮其中的弟弟没办法，整天把他数落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谁叫葛青云的官途是青云直上；葛九霄的官途是九霄云外。

葛九霄生的人高马大，面容俊郎，头发丝都用发油梳的打滑，周身香喷喷的，绝对是个招女郎喜爱的公子哥，他实则是个徒有其表的漂亮草包，而且龙天下很熟悉他的为人，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哥哥骂傻了，他总是很呆滞。

葛九霄径直走来，响晴薄日热下出一身汗，分花拂柳走到龙天下面前，耷拉着眼皮说道:“龙哥，我热啊。”

金子都知道见面要同别人问好，龙天下如是想，转眼一瞧，龙彧麟早拉着金子跑开了。龙天下微蹙了眉尖很想替葛老爹教训他一番，他双手背后笑道:“九霄老弟，热就把外套脱了么。”

葛九霄咽了咽口水，愣着不动，白礼贤直接上手把他的西装外套扒掉了，葛九霄这才“哦”了一声。

进了客厅，龙天下翘着二郎腿，十指松松交握放在大腿上，葛九霄则是正襟危坐，一脸苦相:“龙哥，大哥嫌我没出息要骂我，惠珍也要骂我。”

龙家的客厅，精明人是来找茬的，愚蠢人是来找死的，唯有这个葛九霄不找茬不找死，来给这位知心哥哥诉苦。龙天下颇有兴趣地问:“哦？惠珍弟妹为什么骂你啊？”

葛九霄低声说:“惠珍嫌我生不出孩子，骂我是窝囊废呢。”

龙彧麟和金子坐在穿堂口玩纸牌，葛九霄的目光被吸引了去，他想其中一个要是自己儿子就好了，惠珍就不会再骂他。龙天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越看这一大一小越得意，他笑说:“我说九霄老弟，你家中已经有两位千金了啊！”

葛九霄渐渐回过神，目光有些涣散:“哦，我已经有三个赔钱货了，没有办宴席，龙哥不晓得。”

大丫头端着一个托盘走进客厅，托盘里放着彩釉小瓷碟，盛着冰镇的奶油冰淇淋。龙天下招招手唤他俩来吃雪糕，龙彧麟不爱吃，金子跑过去端了一碟，龙彧麟收拾纸牌，心想金子真是个贪吃鬼。

金子稍歪了身体靠在龙天下腿边，挖起一勺雪糕递到他嘴边，他不吃，金子又放进自己嘴里消暑。因为天气热，金子穿着背心和花裤衩，露出雪白的胳膊腿儿，雪人似的看得人清凉。

葛九霄盯着金子看，金子瞪着大眼睛同他对视，又垂下头舔勺子。

葛九霄疑惑:嫂嫂早就没了，龙哥哪里来的小儿子？而且这模样他似曾相识，他反应迟缓，半晌说道:“我已经有三个赔钱货了，龙哥哪里来的小儿子？”

龙天下用手掌挨蹭了一下金子额前沁出的汗珠，又比量一下他的身高，从脚底板到头发丝都是自己养出来的，他心满意足地说:“这是你金兄的儿子么，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