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要。”十六郎哑声道,“我思来想去,为报殿下之恩,仍然只有以身相许了。”
“下去。”
十六郎瞪大眼睛:“殿下说什么?”
敖则凊推开他,坐起身来:“下榻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十六郎蹙起眉,欺上身来:“殿下为何连这样都不肯要?是我容颜不美,还是殿下始终惦念洞庭贵主,即使你们只是名存实亡的夫妇?”
他边说边仰起头想要啄吻敖则凊的双唇,后者终于忍无可忍,一记掌风打在他脸颊上,斥道:“滚!滚出去!”
他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十六郎被打得滚落榻下,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他虽没有呼痛,长睫上却已凝起水雾:“殿下……”
敖则凊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道:“你不该如此自轻自贱,那一钵水的恩情,不值得你这样做。十六郎,我不是为了今日之事救你的。”
十六郎含泪道:“我也说过,殿下的恩情,于殿下来说只是一钵水,于我来说却重于湖海。何况朝夕相处到如今,我对殿下之心,早已不是报恩那么简单了。”
“这更是你不该肖想之事,你爱慕的哪怕是君逸宜生,我都乐于促成。唯独敖则凊,不会是你的佳偶。”敖则凊沉声道,“你出去罢,这几日不必到我这来了。”
十六郎扶着床榻站起来,咬牙道:“殿下说过的每句话我都铭记在心。既然殿下说过我不是个物件,就该明白我的心,也不是铁石玩物,说送给谁,就能给谁的——哪怕小龙君富有川河,也终究没给过我那一钵水。”
五、
许是因为有了意中人,敖君逸的嗅觉敏锐了许多,在第二次从酒壶中倒出浮满绿沫的粗酒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二哥,你和十六郎生了什么口角?你桌上竟然数月没有百子春了。”
“你来我这就是讨酒吃的么?”敖则凊慢慢擦拭着手中玉笛,“他那回被我打了,从那以后都不到我身边来。我自也不会让人去沾惹他,只让侍儿去凡间沽酒回来。”
敖君逸啧啧叹道:“堂堂泾川龙宫,连自家酒窖里的陈酿都喝不上。二哥,如今我们喝浊酒也就罢了,眼看我婚宴将近,总不能用凡间浊酒宴请川河龙君罢?你还是快去服个软,和十六郎和好罢?”
“若能作为知己重归于好,我何尝不愿意?但他所求的我给不了。”敖则凊心烦意乱,将玉笛放在案上,发出铛一声脆响。
敖君逸见他当真动了火气,不由得压低声音:“就算不是为了请他开酒窖,二哥也看在和他知心相交的份上,忍让一回罢,别和自己过不去。这几个月来,我都没见你们两个露出一点笑来。
“而且十六郎整日关在酒窖里,埋头酿酒,日渐消瘦,心疼的还不是二哥?”
敖则凊深深吸了一口气:“行了,我知道了。我自会去料理,你也莫要在龙宫里到处说闲话。”
敖君逸吐吐舌尖:“那我先回去了,避水处还热着午膳等我呢。我坐二哥坐了这么久,也不算重色轻兄了罢?”
敖则凊无奈道:“你出去跟门口的宫人说,让她们把十六郎叫来。”
泾川君笑嘻嘻地领命出去,不多时就换了十六郎垂头进来。敖则凊示意他在塌上坐下,问道:“你还在气我?”
十六郎抿唇道:“我永远不会生殿下的气。我只是难过罢了。”
“那天我气急了,才错手打你,还说错了话,是我的错。”敖则凊自顾自道,“你要是气不过,可以打回来,但是别再作践自己了。我听君逸说,你整天自闭在酒窖里,不饮不食。”
十六郎抬起头来:“酿酒的时候我平心静气,就不觉得那么难过了,并非刻意折磨自己。”
“那就好。”敖则凊将手边的玉笛递给他,“我看你一直用那支旧笛,就寻了支新的给你,算作是赔罪了。以后我们还以知己身份相交,可以么?”
十六郎苦笑道:“如殿下所愿。”
敖则凊抢在他下一句前说道:“对不起。”
十六郎抿唇一笑:“我不生殿下的气。我会一直等下去。”
敖则凊叹道:“如果能等到那一天的话,一切如你所愿。”
“别说这些伤心事了。”十六郎忽地站起身来,“我偷偷学了凡间的胡腾舞,趁我现在尚未生成五大三粗的手脚,赶紧跳给殿下看看。殿下就为我吹笛罢,好么?”
诚如他自己预料的,一年之间,他就像柳树抽条似的,长成了和敖则凊身形相仿的青年,连面容都多了几分清俊。
但这不妨碍登徒子们围着他转,尤其是蓄意挑衅的渭水小龙之流。敖则凊忙着招待前来赴宴的四方龙君,三日不得安寝,好不容易抽空歇了几个时辰,还未起身就听侍儿通报说,十六郎被渭水小龙缠上了,脱身不得。
他随意披上衣袍,匆匆赶到十六郎身边,所幸后者安然无恙,只是衣裾被撕去了半幅。见敖则凊来了,他却没有急着诉苦,而是侧身将他一挡:“殿下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又危险,而且殿下昨夜都没有休息好。”
敖则凊颔首道:“侍卫已将小龙割开,没什么危险的。倒是你这衣裾是鱼尾所化,可有伤到尾鳍?”
“不妨事。”十六郎道,“殿下累了,回去休息罢,我没事。”
敖则凊弹了他前额一下,责备道:“怎么无事?鱼去尾化龙,是你精气所钟,若是被他损毁了,以后岂不难以化龙?”
十六郎怔怔道:“我没想过化龙的事,所以觉得不重要。若是殿下希望,我会试试跃龙门的。”
“方才你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的求欢,现在倒巴巴地去讨好他,果真是条忠犬。”渭水小龙嗤道,“二殿下,不过是个宠妾罢了,我现在要他,你为了你泾水的大局,还不快双手奉上?”
敖则凊无名火起,眼见两个弟妹一前一后地来了,竟也说不出什么顾全大局的话。看着他被那两人打得鼻青脸肿,心中竟只觉得如释重负。
至于和渭水的争端,之后再想罢。
他肯作罢,渭水小龙却不肯休,破口大骂道:“哈哈哈哈你们能威风到几时?洞庭龙女看不起你,和离是迟早的事,泾川君大婚,洞庭湖一人未到,人家早就不想要你们这个亲戚了!”
“谁说洞庭无人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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