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则凊叹道:“你在胡诌上的造诣,实在无人可及。只是,敖锦也不好听啊。”
“李锦不错。”敖君逸听得头大,不假思索道,“清酱就叫李锦了。”
敖则凊震惊不已:“等一下,这是大哥的孩子,就算过继给你了,也该跟你的姓,从声闻的姓算怎么回事?”
“那我跟他姓,孩子跟我姓,不就姓李么?”敖君逸敲敲清酱玄色的外壳,“听好了,以后你就叫李锦了,你兄弟是敖攸归。以后谁要是敢对你的姓说三道四,你就打回去。”
敖则凊无计可施,悻悻道:“也罢,总归是承了你的嗣,你不介意便好。”
李声闻笑道:“川河龙君皆是化外神灵,何必拘泥人间姓氏传承一说?上古之时,姓不过是防止血亲婚配的工具。如今四方龙君共用敖姓,这姓氏也早就失去其作用。”
“声闻,我并非对你有成见,只是既然你不在意姓氏,又何必让清酱跟你姓李?以后两个孩子问起来姓氏为何不同,你要如何解释?”
不等李声闻回答,敖君逸抢过话头:“是我要让他姓李的。你要是担心这个,那盐梅也叫李攸归好了。”
“我知道,君逸只是担心,孩子都跟他姓,又不是我生下的,长大以后会把我当外人对待,不过这实在是多虑了。”李声闻和声道,“原本我也不姓李,是几百年前托生在凡人之家,才得到这个姓。其实姓武姓李,或是姓窦,于我而言都无甚分别,我也不会因此变成另一个人。我想盐梅和清酱,应当也这么觉得。”
敖则凊松了口气:“既然你肯松口,我就不担心了。依我看,清酱还是姓敖好些,不然等他懂事了,觉得君逸是不想他当泾川君才不让他姓敖,岂不是不妙?”
敖君逸咕哝道:“在幻境里现身时,玄色壳的这孩子胆小怯懦,肖似大嫂。要他作泾川君,恐怕有些难。”
李声闻声如蚊蚋道:“我与大太子妃只有几面之缘,虽然印象中的确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但如今见过她坚毅的一面,便不能苟同你这句话了。”
“好了,姓名的事不用再说了,等他们长大了,谁更出类拔萃谁就当泾川君,就算不姓敖又如何?洞庭湖如今还不是由柳毅管辖?”敖君逸不耐烦道。
李声闻自言自语道:“做不了泾川君也不打紧,东海之东,还缺位甘渊之主呢。清酱若是去作甘渊之主,一定很合适。”
敖君逸耳朵一抖,准确无疑地将他所言听进去,忍不住挑眉瞥了他一眼:“甘渊?是羲和之国么?”
东海之东,去岸万里,有甘水之渊,穷桑之树。日母羲和浴日于甘渊,而日出于穷桑。那是越过咸海龙王们的咸海,才能抵达的上古仙家之地。虽说都是龙,咸海龙王和川河龙君的性情和习惯却天差地别,因此川河的龙都不爱同四海的龙来往,自然也不爱拜访海外仙洲。
可是若追根溯源,李声闻是太阳火精托生,他的故乡可不就是甘渊?
敖君逸心里咯噔一下,磨着牙问道:“我突然想起来件事,你跟我进来。”
他说着去抓李声闻的手腕,往寝宫走去,后者却战战兢兢道:“我还带着盐梅清酱呢,白日宣淫,让他们看见了不妥罢。”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再说两个蛋能看见什么?”敖君逸勃然大怒,“你别扯有的没的,我突然想起来有话问你。”
敖则凊在他们背后含笑说了句“慢走不送”,敖君逸瞪了他一眼,闷头走进自己的寝殿,将门从内侧闩上。李声闻紧紧抱着两颗蛋,低眉顺眼地用衣袖将脸遮了半边:“虽说是大太子的孩子,但好歹你我也算为人父,还是不要当着孩子纵欲才算为人端正。”
“一口一个宣淫,你是在勾引我么?”敖君逸低笑两声,“那我就如你所愿罢,我看人间的传奇志怪里,夫妇趁儿女熟睡之时密会,似乎也挺刺激的。”
李声闻连忙转过话头:“你要问什么?”
敖君逸支支吾吾道:“从前在白玉京,钱塘君和……天帝女她们都唤过你羲和。你方才说起羲和之国,我突然想起这事,就想问你,你到底是不是羲和?”
“我是谁,你心里不是最清楚么?”李声闻笑道,“你觉得我是谁?”
“你是我良人。”
“那不就是了,还有什么疑惑的么?”李声闻道,“对我而言,不管李天王,还是敖君逸,都是你。我也一样,羲和也好,惠明太子也罢,不过是他人赋予的代号,我只是你的良人。”
敖君逸刚心满意足地笑了两声,突然醒过神来,甩了甩头:“等一下,不能就这么被你骗过去了,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你是不是羲和。我就是想知道你的一切,我怕你还有秘密瞒着我,又骗我一次,又为了众生抛下我一次。”
李声闻叹了口气:“看来从前骗你那一次,让你念念不忘。从前瞒着你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羲和转世。”敖君逸执拗道。
其他人或多或少隐晦地提过,李声闻的身份似乎不仅仅是羲和火精那么简单,就连九天玄女那样的上古仙人,敢斩应龙囚金乌,偏偏都对他礼遇三分。若说李声闻只是金乌身上一团火,未免牵强。
从前敖君逸恃宠而骄,自觉结了发入了洞房,管他是太阳是仙人,总归都是他良人了。可之后李声闻一声不吭设计了他,孤身赴死,虽然眼下平安归来,但敖君逸心里还是系下疙瘩,生怕哪一日枕边人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方才李声闻提起甘渊无主,他就心惊肉跳。甘渊穷桑,主人不就是羲和么?万一李声闻舍不得故土,要回到甘渊去,得日日飞越万里东海,才能见他了。
思及此节,敖君逸欲哭无泪,倏地变成条一指长的青龙,钻进李声闻怀里,扭来扭去和那两枚蛋抢位置,最后占据了李声闻心口这块洞天福地才老实下来,粗声道:“我是当爹的人了,你也是了。你要是抛下我和盐梅清酱,我就背着他们俩飞到甘渊去追你,还要把空桑树啃断,让你当不成甚么甘渊之主,乖乖和我回家来。”
因为羲和火正在体内游走,李声闻的身上比平日温热,吐出的话语也带着股暖意:“我怎么会抛下你们呢?你就是我的归处。”
“你不会想念甘渊么?”
李声闻忍俊不禁,悄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未对他人提起过。甘渊虽有甘甜的海水、繁茂的空桑树,但是连海燕鲲鹏都无法越过咸海飞到空桑树上来。那时树上只有凤麟仙洲的云雾,和一团不知从何而生的火焰,在枝上栖息。
“那团火就是后来人们说的羲和,他在树上坐了几万年,看着一成不变的沧海,实在无趣,就从自己身上分出大部分火焰,化成十只三足金乌陪自己看海。可惜那也依然无趣。”
“再后来烛九阴陨落,九州无光,唯独甘渊因有十只金乌飞舞而有白昼。昆仑山上的九天玄女便循着光过来,请他带着金乌去普照大地。百无聊赖的羲和答应下来,日日带着金乌往返天际,不过很快他也厌倦了俯瞰人间这项差事。所以羲和将火焰精魄藏在金乌身上,自己熄灭了。
“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大羿射落九日,剩下的一日奄奄一息,就将身上的火精丢下,托生为人,去寻找失散的兄弟,那就是我。羲和即是化作太阳的火精,而我亦是太阳生出的火精,我甚至还有羲和的全部记忆,你可以说我就是羲和,也可以说我不是。”
敖君逸朝他的衣领吐了口浊气:“我听不懂,不管了,总之你得记着,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李声闻笑道,“你也是我的归处。不是甘渊,不是长安,是你身边。”
小龙的脸有些燥热,他把头埋进李声闻的肩,四只爪拨弄着他的头发玩:“你今天怎么这么多甜言蜜语。”
“你不想听?”
“多说两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