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好，我负责送这家伙回去好了！”看起来几乎恢复如常的加贺甩甩手，一把支撑起软成一滩泥的筒井，扶着他出了门。

“那三谷君，你住在我那区，我带你走吧！奈濑，你……”

“我跟你一起送三谷君！”奈濑连忙自告奋勇。

伊角跟她相视一笑，点头同意了，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至于进藤你们……”

伊角一看，进藤光早就合上双眼，头歪在椅背上，该不会又睡着了吧？

“阿光？”藤崎明摇了摇他，没醒。

“我就说，怎么可能第一次喝我这个秘制鸡尾酒的进藤，比我还早清醒呢，原来是假象！哈哈哈！”和谷的笑声颇有点吐气扬眉。

伊角无奈地瞥了一眼这个看来也没正常到哪去的人，回头问站在进藤光身边的两人：“那进藤怎么办好呢？继续在这里等他醒过来吗？”

藤崎明还没考虑好，塔矢亮就发言了：“再等就太晚了，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我跟藤崎小姐会想办法送进藤回家的！”

“嗯，那就拜托你们俩了！”

等另四人全都歪歪斜斜地走出居酒屋后，伊角扶起站不稳的三谷出门，奈濑一声道别，也提着三人的东西，紧跟其后。

“塔矢君，我们该怎么办？”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藤崎明是不可能扶得起进藤光，只好向现场仅剩的男生求助。

“这样吧，藤崎小姐，你先去叫出租车在巷子出口处等着，我来背进藤上车！”

“嗯，真是麻烦你了，我现在就去叫车！”藤崎明感激地点点头，飞快跑出去。

“不麻烦……”塔矢亮嘴里喃喃应道，扭头盯着熟睡的进藤。

他探身过去，拍了两下对方的脸，还是没回应。

他的记忆中，进藤光也曾有一次醉得这么厉害。

那是藤崎明堕胎的那晚，把藤崎明在家里安置好后，进藤光问负责开车接送他们的塔矢亮，要不要去喝一杯？塔矢亮虽然有些诧异进藤光没有选择在家陪女友，但也没有异议，两人就去到进藤光小家附近一家常去的酒吧。

进藤光一直不要命地灌酒，塔矢亮有些心疼，但是想到此刻对方心里一定很抑郁，也无法阻止，只能用带着怜悯的眼神注视着他。待堆起的酒瓶子多到快要埋没进藤光的脸，塔矢亮才忍不住拉下他已经软倒在吧台上、却还继续往自己嘴里倒酒的手。

“你喝太多了，进藤！”

“……你知道吗？”进藤光面朝下发出闷笑声，“我也顺便去做检查了。我没敢告诉明明，医生说胎儿发育停止主要是我的问题，医生还说以后我们要孩子可能会很难……”

塔矢亮瞪大眼睛，他只在医院门口接送他们两人，并没有陪他们进到医院里面，所以第一次听说这事。

“明明是那么期待那个孩子，而我……我对不起明明，以后我要对她更好，对她一百倍的好……可是、可是我心里好难受……好难受……”进藤光絮絮叨叨地说着。

塔矢亮轻拍他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他不懂怎样去安慰人，尤其他又没经历过这样的遭遇。

——但是没有孩子，你至少还有藤崎小姐，不是吗？

他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转而说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吧！你还站得起来吗？”

进藤光口齿不清地“唔”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同意还是抗拒。

塔矢亮放下酒钱，对着眼前像软骨虫一样的人，托颊思考片刻，决定把他背回去，反正也不远。

进藤光不比自己高，但是绝对比自己重很多——这是把进藤光背上身时，塔矢亮的第一印象。真重！他一时真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把进藤光背回目的地。不过尽管如此，他一点也不想放开手。调整好姿势后，他咬牙，一步步走了出去。

时值深秋，门外冷风阵阵，他刚冒出的汗滴一下子就被吹走了。幸好是顺风，他相对走得轻松点。风不小，进藤光的脑袋被吹得清醒点了，微微抬起头。塔矢亮没有回头，心想进藤光也许是在打量自己的处境，然后就会要求下地自己走吧。如果进藤光这样要求，他会放他下来的，毕竟背得很辛苦；但另一方面他却矛盾地希望，进藤光还是继续睡在他背上吧！他其实享受着这辛苦却难得的亲密接触！

很快进藤光轻轻把头搁回他的肩膀，然后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进藤光紧揪住他的衣衫，开始细细呜咽起来，他的背很快被打湿一片。他有些心慌，果然还是该说点什么去安抚进藤光的情绪！可是到底该说什么？烦恼到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只能装作不知道一样，继续走着。

这个不懂得温柔去安慰人的自己，真是太没用了！他一直这样认为！

半年后，进藤光兴高采烈地说：他向藤崎明求婚成功了！

然后就是那场车祸……

停住！怎么又想起了！

塔矢亮甩头拼命把那不好的记忆抛诸脑后。

嗯，当时背着进藤光走那么长一段路也办到了，现在才背到巷子口，应该能行吧！

看到藤崎明向他示意车来了，他一鼓作气，弯腰把依旧是那么重的进藤光背了起来。

塔矢亮心想：自己真该多点作户外运动！

进藤光这几年发育很快，虽然身高比自己还矮上一两公分，但身体很结实，初秋穿的衣服不多，透过背部就清楚感受得到对方的肌肉，这该得益于他对游泳这项运动的热。进藤光一有空就去游泳，有时甚至还会去冬泳，这项习惯即使在他成年很久，仍保持着。他曾经邀过塔矢亮一起去游泳池，可惜塔矢亮读中学时因为比赛，翘掉了游泳课，导致成为了一头旱鸭子，最多也就是在浅水区扑腾几下，完全游不动。久而久之，进藤光也不再对他发出邀请。

不过进藤光曾提过，最适合塔矢亮的运动是慢跑，塔矢亮就记在心上了。反正他一向早睡早起，所以从此只要不刮风下雨、也没有重大棋赛，他会先晨跑半小时，回家洗澡后再晨练围棋，之后做早餐吃了，才出门工作或办其他事。这大概就是他后来背得动进藤光的原因？

回到2006年的现在，他的生活习惯并不完全与日后独居的一样。起床后，他总要先跟父亲对弈一小时，检讨半小时，待母亲做好早餐，三人一边吃一边闲聊，他完全没想过要挤出与父母团聚的宝贵时光来做运动。

但果然，锻炼还是不能中断的吧，否则他现在就不会背进藤光背得气喘吁吁的，那么一小段路，却比上一次辛苦多了！

塔矢亮把背上人塞进后座，已经坐在里头的藤崎明接手扶过，把他的头搭到自己肩上。塔矢亮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细细的汗珠，坐到了前座，给司机报了进藤家的地址。

他不时悄悄去瞄头顶的后视镜，看到藤崎明正含情脉脉地搂着呼呼大睡的进藤光，心想：这两人真是般配，男才女貌。

所以他选择站在一边静静守候，只要这样就好了……

车子停在进藤家门口，塔矢亮付了钱先下车，顿时眉头皱了起来。他弯身一边拉出软趴趴的进藤光，一边小声问藤崎明：“进藤家人今天不在家吗？”

进藤家里一片黑灯黑火。

“是啊，”藤崎明也跟着钻出出租车，“阿光说，他的生日是伯母的受难日，所以出钱请伯父、伯母去温泉旅馆二度蜜月了！”

这么孝顺？塔矢亮想着，把站不直的进藤光的体重都转移到自己身上，“那要找谁开门呢？”

“哦，我有钥匙！”

塔矢亮沉默地看着女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她熟练地挑出其中一把，打开了进藤家的大门。

塔矢亮半拉半拖地把进藤光扯上玄关，待藤崎明给进藤光脱了鞋，又把他扯到楼梯口。抬头看到进藤光在二楼的房间，不由得叹了口气。还要背上楼，这是最累的部分——幸好进藤光跟藤崎明日后的公寓是有电梯的。

藤崎明看到他面有难色，张口便说：“塔矢君，要不把阿光丢到客厅沙发好了！”

“没事的，我能行！”塔矢亮逞强地说道，一把又将进藤光背到背上，“藤崎小姐能不能泡杯醒酒茶和拿条热毛巾来？”

藤崎明看到楼梯口比较窄，她也没法帮忙扶一下什么的，就答应了，往厨房走去。

塔矢亮右手往后托住进藤光臀部，左手紧握楼梯扶手，借力一口气把进藤光背上二楼。进藤光的房间就在楼梯边，而且是带床的，不用铺被褥真是太好了！塔矢亮一个使劲快步走进去，把身上的人扔到床上，才松了口气。

可是待他正要起身，却发现一双手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往前勾住他的脖子，在向床倒下的同时，把他也往后一同拉倒在床上，他的一边肩膀重重磕到了床沿，痛得呲牙咧嘴的。

“进藤，放开我！”塔矢亮以怪异的姿势仰卧在进藤身上，想起身，那个酒醉的人却出乎意料地固执，怎么也不肯放手，“进藤！”

“塔……矢？”那个醉汉听到他的声音，微微睁开眼，口齿不清地唤道。

“对，是我，你快放手！”塔矢亮艰难地翻了个身，面对面耐心劝说。

进藤光呆呆地盯着挨得很近的脸看，忽然嘴就大大咧开了。塔矢亮还来不及深究那个笑容的含义，进藤光却收紧手。

“进藤光，你要闷死我吗？我要喘不过气了！”塔矢亮的脸被强迫深埋进面前人的胸口，他开始呼吸困难。

“阿光？！塔矢君？！”藤崎明的声音及时在门口响起。

“藤崎小姐，快来帮我——”塔矢亮拼命拍着床板挣扎，两只脚也在地上狂蹬，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求救。

藤崎明慌忙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小跑过来，两人手忙脚乱，堪堪拉开醉鬼那超乎常人之力量的手，把塔矢亮的头解放出来。

“……他把我错认成你了！”塔矢亮缓过气来，神色尴尬地抢在藤崎明发问前作出解释。

“这个阿光……”藤崎明没好气地摇头笑了，然后才注意到，塔矢亮不住揉自己被撞到的肩膀，“啊，塔矢君你怎么了？”

“没什么，刚背进藤上来时，不小心撞到了，”塔矢亮轻轻摆手，“没事，过一会儿就好！”

“这样啊，”藤崎明深深鞠了个躬，“真是太感谢了！今晚要不是有塔矢君在，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哪里……”

“塔矢君果然如阿光说的那样，是个非常好的朋友呢！”藤崎明一边用热毛巾给进藤拭擦额头，一边笑着说。

“是吗？他……这样说我？”

“嗯，阿光经常跟我说你有多好，他是三生有幸才认识到你，所以他很珍惜你这个好朋友呢！”

“是……吗？”塔矢亮哑然，他没想过进藤光给他那么高的评价，而且还是从藤崎明的口里听到，整个人都难为情起来，“那个，我该回去了，否则就要赶不上末班车了……”

“啊，好的，”藤崎明站起身送他出门，又说道，“总之，今晚谢谢你了，请回去的路上小心！”

塔矢亮点点头，往外走出几步，直到大门关上。他抬头凝望二楼唯一亮灯的房间，陷入了沉思……

他没有漏听进藤光紧紧抱住他那时耳语的名字，他并没有错认自己，他喊的并不是“明明”，而是“塔矢”……

“进藤，我已经不作他想，只愿能守护你一生平安！你不要给我多余的希望……”塔矢亮的内心在叹息。

翌日。

“早！”有人从后面跑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昨晚谢谢你啦！我听明明说了……塔矢？”

塔矢亮一时没防住，不禁闭目皱眉，泄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右手不自觉抬起护住左肩。

“塔矢？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始作俑者进藤光有些手足无措地追问。

塔矢亮摇头，等痛楚消退后才轻吐一口气，松开手，睁开眼，恢复平静的神色说，“没事。”

昨晚还没觉得怎样，今早一睡醒，整个左肩酸痛无比，手都抬不高，对镜子一照，才发现肩膀后侧淤青了一大块！幸好他不是左撇子，不影响下棋。

“怎么可能没事！刚才你整张脸像这样纠成一团了！”进藤光模仿他的表情，挤出一张很丑的脸，“明明说你昨晚为了背我回来，好像撞到哪里了！果然是真的！撞伤哪了？赶紧给我看看！”

“没有那么夸张，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塔矢亮往后退一步，抬起右臂挡住进藤光的动手动脚，“不多说了，我要去准备比赛了！”

不待进藤光再说什么，他脚步匆匆就往对局室里走去。

今天的对手是一个姓佐藤的七段。虽为七段，但似乎正处于瓶颈中，棋局总有种放不开。如果当年输给谁他一定会记得很清楚，但他没有对这个人的印象，证明连当年的自己都对付得了这个人，何况现在的自己。问题是刚刚进藤光那一掌正好拍在他的淤青上，肩膀本就一直隐隐作痛，进藤光无心的举动更是雪上加霜。倒也不是忍受不了的疼痛，只是很烦人。结果他没什么心思再像以往那样，思考如何在藏起真正的实力的情况下去赢对方，而是快刀斩乱麻，在中盘就逼得对方认输。在佐藤恳求之下，他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见解后，准备起身去战果表上盖白星。但佐藤紧跟在他后面，游说他第二天一同去参加某个新成立的研讨会。那个会的参加者基本不是新晋职业棋士，就是停滞很久、没法再取得进步的人，他们需要能激励士气的领军人物，又不好去麻烦太德高望重的老师，颇有能力、又年纪不大的塔矢亮六段，正是他们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他隐约记得，以前是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他那时在不知道该如何推托、外加有点好奇的情况下，参加了一两次那个研讨会，收获并不大。他这次并不想重复去参加，便委婉地拒绝。可那位佐藤不愿轻易放弃，一直低声哀求着，跟着他走出门口。

“塔矢六段，请听我说！”佐藤看他并没有留步，有些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痛！”塔矢亮这次忍不住低呼出来。

他今天是触了什么霉头？本就受伤的地方一再被人碰到，左肩越来越痛了……

“住手，你干什么！”随着谁的制止声，塔矢亮感觉自己肩头一松，扭头看到进藤光正把佐藤七段的手拽开，“你没听到他喊痛吗？”

“啊，怎么会……我不知道，对不起！”佐藤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弄痛塔矢亮的，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请塔矢六段明天来我们的研讨会……”

“塔矢六段早已经跟我约好，明天来参加我那边的研讨会，所以不能答应你了！”进藤光抢着找了借口。他推着塔矢亮到记录处，盖好星又急急推着他往外走，不再给佐藤接近塔矢亮的机会。

“不要推我！”塔矢亮抗议道，“你刚刚太无礼了！”

“无礼就无礼呗，反正我昨天才刚成年，年轻气盛，做什么都行！”进藤光满不在乎，三两步越到塔矢亮前头，拉着他的右手臂就往前走。

还是那副自大又冲动的老样子！真是拿他没办法。不过也多亏进藤光，他才有借口摆脱掉佐藤！

他又问，“你要拉我去哪里？”

“去棋院的医务室啊，要不你以为我干嘛要在对局室门口等你一上午？”

“去医务室干嘛？”塔矢亮这才回神，“不对，你等我一上午干嘛？”

对哦，早上因为突发事件也没反应过来，今天的自己没有需要观摩的大比赛，进藤光也没有对局，他来棋院干嘛？平时这个时候，进藤光应该是在自己家的棋会所里等着才对啊！

“还不是某人爱逞强，每次有事也只会说‘没事’，殊不知我一听他说‘没事’就头都大了，哪还敢离开半步？”进藤光边说，边乜斜他。

塔矢亮正想回“真的没什么事”的时候，已经被进藤光拉进医务室里。

“医生、医生，快来看看这家伙的手，是不是脱臼了？”进藤光一进门就大惊小怪地高呼。

“你太夸张了！”塔矢亮被迫按到椅子上坐好，只好对走过来的医生解释起来，“医生，别听他的，没那么严重，只是轻轻撞了一下……唔！”

他的话终止在医生刚搭上他肩膀的手上。

看到他吃痛的反应，这下连医生也要求他到床上脱衣检查。

他一开始不情愿，不断拿眼瞧进藤光，直到医生拉起一道布帘隔挡了进藤光的视线，他才肯脱衣服。

进藤光也不坐下，靠着墙壁站着，仔细聆听布帘里头医生不时的询问和塔矢亮小声的回答。过了一阵子，医生把布帘拉开，走了出来，而塔矢亮正坐在床上，给敞开的衬衣系纽扣。

“没什么大碍，没有伤到骨头。不过比起撞到的地方，肌肉拉伤的情况还比较严重点！”医生走向冰柜，拿出一个冰袋。

“肌肉拉伤？”进藤光问。

“嗯，你们当棋士的，老是一个姿势不动，肩颈部肌肉很容易劳损的。如果这时不注意，没做好热身就突然剧烈运动或抬重物，就很容易拉伤肌肉。再加上塔矢六段又撞到肌肉劳损的位置，所以才让疼痛加剧，”医生走回塔矢身边，“哎，先别急着下床，塔矢六段，请趴到床上去，我给你敷一下冰袋！你刚受伤的时候，没及时做处理，现在还不赶紧处理一下，之后就有你好受了！”

医生的态度很强硬，塔矢亮只好又乖乖趴回到床上。

在医生给他固定冰袋的时候，进藤光走到床边蹲下。他的脸正好与床头同高，与侧头趴着的塔矢亮几乎是面碰面。塔矢亮看着那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近距离盯着自己，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虽然昨晚进藤光也是挨得这么近盯着他看，但那时的进藤光是喝醉的，是无意识的，而且塔矢亮自己当时被迫用了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相对，所以并没有多想。不像现在，他能清楚地从对方全神贯注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塔矢，对不起！”进藤光一说话，热气就微微喷到他脸上，痒痒的，真受不了。

“我不是为了听你说‘对不起’才帮你的！”他别扭地把头转到另一边。

“那，谢谢你！”

“你今天早上已经谢过了，没必要谢第二次！”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哼！”

好一会儿，医生走回她自己的座位，医务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塔矢亮心想：莫不是进藤走了？又转头过来看，却有些吃惊地发现，进藤光维持原来蹲着的姿势，下巴抵着床沿，噙着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因为把头转来转去，导致脸上爬满凌乱的发丝，还伸手去帮他拨开，别到他耳后。

那一刻他瞪大眼睛，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呼出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自己有点走调的声音在说，“你还没走？”

“嗯，等你好了一起走，”进藤光笑吟吟，“我们今天本来就是要一起到会所下棋嘛，我一个人在那里等可没意思！”

“随便你！”塔矢亮又扭头对着墙壁，趁机平复过速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