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嗯……”
塔矢亮发出痛苦的嘤咛声,倒抽了一口气,猛地睁开眼。那种全身受重挫扩散性的剧痛似乎快要击沉他。可下一秒,当他出于自保意识,侧过身想缩成一团时,他发现疼痛只是一种幻觉,实际上他的身体除了稍感疲累外,似乎一点事也没有。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的地方——这里……跟他房间的布置一样,难道地狱里也能重现一个人生前的环境——不、不对,这里正是他的房间。
可是奇怪,他怎么会在自己房间?他坐起来,撑着头努力回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偏僻山间的车祸,无尽的翻滚,到不了的游乐园……进藤……对了,进藤光呢?难道只有自己获救了?!
他紧张地一跃而起,冲出房间,在走廊上狂奔起来。
“小亮,怎么了?忽然跑得那么急?”一把声音让他刹住脚步,愣在原地。
“母亲?您不是在瑞士陪父亲休养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塔矢亮惊奇地发现母亲的头发剪短了,显得整个人年轻活泼许多。
“小亮,你在说什么呢?我这辈子还没去过瑞士呢!”塔矢明子大概认为儿子睡懵了,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难得你今天起晚了呢,快过来吃早餐吧。”
“可是,我要去找进藤……”塔矢亮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进藤君?”明子歪了歪头,“啊,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进藤君刚刚有打电话过来哦!”
“他打电话过来?”塔矢亮瞪大眼睛,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因为那意味着进藤也还活着!
“嗯,他说今天有事不能去棋会所,告诉你一声,”明子领着儿子来到餐桌前,给他舀味噌汤,“说来,自去年你出车祸之后,我们一直都没机会正式答谢进藤君,什么时候叫他过来吃顿饭吧?”
去年?!难道他竟昏迷了那么久?不……不对,如果是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母亲不会这么神色自若地对待他。那难道是……他失忆了?可是,他觉得自己该记得的还是记得啊?他甚至连那场车祸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小亮,早。”
正疑惑不解时,他听到另一把久违的声音。望过去,塔矢行洋身穿宽松的灰色和服,手里拿着报纸——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了?行洋头顶的头发里夹杂着银丝,但总体来说还是黑发居多——父亲不是一向抗拒染发的吗?难道是母亲说服他了?
“父亲早。”他行了个礼,一并跪坐在餐桌前。
抬头仔细凝望父亲,嗯,他的气色不错,看来休养小有成效。行洋近年身体每况愈下,医生说一定要去幽静的地方静养,不能再进行围棋这种伤身劳神的运动和工作,明子难得强硬地要求先生与她去瑞士定居,远离亚洲围棋界。他们俩老一般就新年回来一次,要不就是塔矢亮在得空的时候飞过去看他俩,但他最近赛事多比较忙,距上次见到俩老已过去一年多了。
“小亮,后天就是王座战的总决赛,虽然这些年来你的棋力一直在逐步上升,但是以你目前两胜两负的成绩来看,后天要从座间王座手上抢过冠军的宝座,不加把劲不行啊!”行洋把手上的早报折起来,放在一边,对他说道。
塔矢亮越听越不对头,忍不住回答道,“父亲,您是不是忘记了,座间老师早就不是王座,而且去年我已经夺下王座的头衔了。”
所以就算他因为车祸,失忆也好、棋力下降也好,也是别人来抢他的头衔,而他要做的是卫冕才对。
“小亮!”行洋皱起眉头,“虽然有自信是件好事,但是自信过头就会变成自大狂妄!”
什么意思?塔矢亮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父亲说话的节奏。
“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座间老师早在几年前第一次输给我后,就对外宣布身体不佳,从此退出围棋界……”
“小亮,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行洋的声音严厉起来。
明子也在一旁担忧地插话,“小亮,妈妈发现你今天是有点不太对劲,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她把手伸过去,探了探儿子的额头。
塔矢亮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没发烧,那就好!好了好了,都别呆坐着,吃饭吃饭!”
最后还是母亲先开口招呼着,缓和了气氛。父亲“唔”了一声,自顾吃起早饭来,没再追究他。
塔矢亮也低头闷闷地吃饭。
总觉得,事情不太对。父母不打招呼忽然回到家本来就不太对,而且说话还那么奇怪。王座战……今年的王座战不是说要推迟举行吗?他在什么时候已经准备要进入决赛了?还有那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梦吗?可是会有那么逼真的梦吗?如果不是梦,他怎么还会完好地坐在自己家里?果然还是因为他车祸之后失忆了,所以才会有这种违和感?
他把碗里的汤喝完,顺手拿过父亲放在一边的早报读了起来——这是什么?平成18年6月23日?等等,现在不是已经是平成25年了吗?怎么回事?是报社搞错日期了吗?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