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姑且不论真实年龄几何,光从面容身量来看,若以人的标准衡量,不灭此君也相当弱冠年纪了罢。难道不懂男女之防?若是懂,怎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举动,若是不懂……
她便当他是只神通的白狐罢,便如同朱砂一般……
忽略心底隐约的古怪感,恼意好歹是消了大半,木谣半俯下身,手掌摊开在他面前,漆黑的眼睛平视他:
“多谢……神君好心为我疗伤,方才是我一时失语,抱歉。”话锋一转,斟酌道,“但神君,可否听我一言。在人间,男子与女子需得两心悦慕,才能像那样……亲昵。”
说完,也不由自主地别开眼睛,耳尖微红。
“唔,”不灭握住她的手,借她力站起,一脸沉吟,好像在想她说的两心悦慕是个什么意思。
突然一把甩开她的手,脸色沉下:
“难道你不同我两心悦慕?”
像是荒烟四起,面上一瞬间乌云密布,搭配冰雪雕琢般的容貌,瞧着很有些唬人。
眯眼看来,一点淡金剔透如冰,眼角微敛,勾着一丝狠戾,好像只要她点头,就灭了她似的。
木谣再度一噎。这是个什么意思,他难道还以为他们两情相悦?这怎么可能,他们才相识多久?
摇着头,再度与男子对上视线,从他淡金色的眼睛里,看见倒映的自己的面容。
瓜子脸,青软的眉,黑漆漆眼下却有一滴泪痣,衬得整张脸隐约妖娆。
除开泪痣,五官轮廓是她的没错,但怎么看都像许多年后的成熟版……
而且,腿长了,身量高了。
略脸红地想,胸前也鼓胀了……
惊喜过后,又渐渐陷入迷惑,她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心里猛一咯噔,一个猜测冒出:
莫不是来到了后世,如今正附身在多年后的自己身上?
那这个不灭,她蹙眉,与风荷相貌如此相似,莫不是小荷君的……后代?
可,小荷君实乃凡人得道,千真万确不是什么劳什子的狐狸呀……
她看着不灭,眼神忧愁起来。
不灭却被她盯得心悸,轻咳一声,忽然把她推倒在草地上,木谣惊恐,以为他故态复萌,岂料男子只是用雪白的下巴蹭了蹭她额头,姿态亲昵:
“要我送你回去吗?”耳边声音低哑,犹如爪子一般挠着人的心。
回去?木谣试探地问:“回云归?”
他顿了顿,“那是什么地儿,”有点不情愿地,“我说的是无名村。”
无名村?当真默默无名,闻所未闻。然,也许是“这具身体”所生活的地方,或许在那处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遂点头应道:“好,”又客气地添上一句,“多谢你。”
不灭还压着她,面色却又冷了下来。翻身坐起,理着袍子,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作恍然状:
“原来你真不是来寻我的。”
侧颜如冰。
木谣回想之前此人几句指控,叹:
喜怒无常心思难测的应该是这一位吧。
他两指一屈,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哨。
不过须臾,但见狂风大作,卷起花瓣重重,天边一声由远及近的清鸣,一片云翳压来,在二人头顶徘徊不定,木谣揉了揉眼,看清原是只巨大的仙鹤。
盘旋几圈,飘然落在二人身前,脖颈修长,身姿优雅。此鹤通体天青,约莫凡间一辆辇轿大小,冠若翡翠生光,羽根透亮如脂。
木谣下意识吐出四个字:
“青鹤神鸟。”捂唇,却是惊讶。
不灭一甩袖子,飞身而起,侧立于青鹤背上,他独自默立了许久,脸庞迎着淡雅的天光,像是忽然生了闷气:
“你若不愿同我一道,便自己收拾收拾走回去吧。我知晓一条近路,在林子最西南边,种植第一棵惘生树的地方,顺着树根延伸的方向走去,便可看见一条惘生河,你溯流而下,不要回头,不消半个时辰便能走回无名村。”
“……”
袍子却被微弱的力道扯了扯,木谣费力地仰着脸,轻声道:
“帮我一把,我爬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