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好自为之。”
蓝色身影在半路幻化成雾,云阑已瞬行离去,一刻也没有多留。
云诉顿了一顿,剑柄一抖,剑尖划破手指。一滴鲜血立即冒了出来,他却无知无觉一般,仍握着白绢慢条斯理地擦净长剑,终于,剑身恢复明亮,映出张清秀的面孔,薄薄的嘴角上勾,露了个淡淡的笑,隐有诡谲之意。
白绢落地,一脚踩上,鲜血混着脚印,不再干净洁白。小书生步履沉稳,他按着腰间佩剑的手上,细腻如脂,哪里还有什么伤口。
它竟在瞬间不治而愈。
……
飞剑峰,音字阁弟子舍。
金仙衣一脚踹飞挡路的石头,见苏木谣不知何时又拿出本书卷在翻看:
“你还真是用功啊!那老头儿讲课那般没趣,全字阁都要听得打呼噜了,就你一个人津津有味。”
木谣把书盖在脸上,感受卷面淡淡的墨香,她想起风荷身上的香气,也似这般若有若无。只是,那香底味总有种花的清甜。喃喃地,“修习用心些,就能更近一些。”
金仙衣凑了过来:“离什么近一些?”
苏木谣想了想,拿开书,手掌舒展放在额间,天光透过绿叶,落在她的手心,凝成一抹碧色。
“天道。”
金仙衣惊叹:
“原来你一心成仙?”挠了挠头,“也是,一般初入云归的弟子多是作这样的打算。可世俗凡人,必得潜心修炼数十载,甚至百载千载,方能修得正果——这也是极小的可能。”
她神色逐渐严肃:“你别看我们现在身处顶尖仙门之中,可这上中下三人间,真正能修成仙的又有多少呢。甚至连云归门中,也仅仅只有三位仙尊。更多人是穷尽一生都无缘仙途,要么参不透天机,要么避不过雷劫。你几乎毫无根基,如今也不过才起步,顺其自然,慢慢来就是,何必如此逼迫自己。”
木谣唇角放平:
“我不得不。”
如同自言自语般:
“无论是连滚带爬,还是踽踽独行。因我深信,当我一步一步往前,灵识逐渐通透,盔甲逐渐刚硬,终究会离这天道咫尺之距,伸手便可打破这片天,从此以后超脱于它、凌驾于它,甚至,掌控于它,不再为任何人左右。”
因为愿望足够强烈,所以怎样的辛苦都微不足道。如果一鼓不能作气,还在犹豫该不该迈步,那一定是内心还不够坚定,仇恨还不够深重。
金仙衣惊愕在原地。
苏木谣重新翻起书,眉毛青软,双眼漆黑,仍是那副沉闷弱小的模样。
谁都不能料想这一个小姑娘方才说出了怎样的狂言妄语。金仙衣盯了她好一会儿,撇唇:“年纪轻轻,一天都琢磨什么玄乎大道理。”
她觉得很是无聊,便想去逗弄木谣带来的狐狸。
院子角落开了几丛金黄灿烂的迎春,盖住了墙砖上滋长的青苔,暖阳烘烤,花瓣蜷着,分外鲜嫩柔软。
朱砂抱着嫩绿的叶子在啃,牙齿虽小,却也尖利,长长的茎不一会儿便给它啮了个光秃。仙衣随手抛设一道结界,护下枝顶几朵单薄的迎春:
“狐狸居然吃素?这究竟是什么品种的?祖上是何方灵兽啊?”大为纳罕。
朱砂狐自身灵气纯厚,金仙衣设下的守灵界不抵用,被它一爪子便刨破了。欢快地摇摇尾巴,两爪按住了金黄的花朵,鼻子嗅嗅,似乎颇为垂涎。
哪知眼前一黑,一件衣衫带着柔软的皂荚香气飘落在它脑袋上,小狐狸受到惊吓,扭动挣扎,可身子被衣衫裹着,怎样都挣不出,没头苍蝇一般地横冲直撞,不知哪里磕到墙角,哀叫一声。
“蠢狐狸!”
金仙衣笑得前俯后仰,忽瞥见竹架子上另一件雪白的袍子,长摆广袖,在空中随风飘动,却是男子样式。
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不会是她收了衣物浆洗,于是脑袋一歪:
“木谣,那是谁的?”她指着,问树底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苏木谣。木谣随她望去,风一卷过,那袍子上的银色云纹恍若波澜般散开。
她慢吞吞起身,把袍子收了下来,一点一点认真叠好,方才轻轻地说:
“我出去一会儿。”
彼时金仙衣手里握着印满爪印的外衫,恶狠狠去揪朱砂耳朵,闻言随意应了一声:“那你速回啊!我有事同你商量。”
……
等灵峰浮云殿。
八根神兽柱前,貔貅香炉里燃着檀香袅袅,主座上一人持卷翻看,白衣胜雪,黑发披散,不时轻轻咳嗽两声。
一童子踩着玄色云毯上来,恭敬道:“仙尊。”
他呈上托盘,里边稳妥折叠着一件雪色外袍,风荷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温和安静,许久才问:“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