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腾起黑气,夙陨的眸中,一瞬间犹如血海翻腾:
“我们来赌,尘埃落定,一切会不会归于原点!我赌俗世三千,轮回竭尽,天命终将倾覆,即便是神,也无能为力!”
猖狂大笑,在黑色的雾中匿去了行迹。
此时已是月上梢头,人影重叠。
瘦小的手拽住雪色白袍,女孩的声音惶恐不安:
“求您,去救救……阿雯……”她低着头,没有看见风荷脸色,苍白如纸。
……
苏木谣与风荷,是在一间破庙见到阿雯的。
她浑身破败,卧在蒲团上,缩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木谣几步上前,伏在她身畔,慌乱地唤她名字。
阿雯眼睫一颤,从昏沉中醒来。她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梦,一个比她的一生还要漫长的梦。她看着木谣,心口涌上失而复得的喜悦,既而被更加浓烈的悲伤淹没。
脸上还有血痕未干,粘稠的血顺着眼角留下。抬手一抹,阿雯有些茫然:“我竟也有血肉……”
是了。她记起来了。她本是一株昙花,得那人一滴鲜血,机缘所至,才能化出肉身,跳脱轮回,来这凡尘体会一遭。
可如今,血要尽了,魂魄也即将散去。
木谣抱着她,哭得嘶哑。
阿雯静看着在木谣怀里,自己渐渐透明的身体,慢慢地想。
她的一生在等待什么人。
她的一生要守护什么人。
她在梦里得到了答案。温柔地望向那一袭静默白衣。您看,我做到了。
风荷的眸如浸在墨里,如同望进了她,似乎又从没望进。
阿谣便将唇递到木谣耳边,像那夜一般,轻轻地说。“阿雯此生,只有一件遗憾,便是未能报完荷君恩情,就要如此故去……木谣,你允我一件事罢……今后……可否……”
声音落下的时候,木谣怀里已空空如也。她呆呆地看着手掌,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打湿蒲团。蒲团上只剩一节碧色的藤条,化成一条长鞭。
风荷没有神情,见她泪流不止,指尖轻轻一动。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阿雯不过是归于天命。你莫哭。”淡漠冷静,除开最后三字,没有一点人情。木谣怔怔地看向他。
寒风灌进破庙,刀子一般刮着她的脸。
她忽然朝着风荷跪下,双手交错叩拜,乱发铺散在地上。再抬起头,泪痕交错,眼神却坚定。
“您可否……教我法术。”
“你要修道登仙?”
木谣抓紧了手里藤鞭,摇了摇头。
“我要……斩尽妖邪,报仇雪恨。”
“本君从不收徒。”他的身影背着月色,神情模糊。
“那这世间……可有修道之处。”
风荷不语。
木谣膝行向前,一叩首,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请您带我去。”
风荷依旧沉默。
“请您带我去。”
风荷终于低下头,冷漠地与她对视。
木谣无法忍受那种冷漠,闭上眼睛,再叩首:
“请您带我去。”
双肩被人握住,一股很轻的力道把她搀起,风荷单膝跪在地上,捧着她的脸。
手指拂过苍白的额头,鲜血染上指尖。他的眼中带着点恼怒,无奈,还有些极深的东西:
“我答应你。”
木谣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风荷抱起女孩小小的身子,看见她手里紧捏的长鞭,蹙了眉。生死皆是那花妖造化,本无需感怀。
只是,从今以后。
仙人背影渐远,风声呼啸,破庙中血气散尽。
独留若有若无的叹息。
再无人于深雪夜静,门扉轻启之时,道一声恭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