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林坐在片场,仔细背记台词,本子被他画出五颜六色的彩条,横平竖直的印刷字旁边,扭曲小字仿佛蚯蚓,一条条涌动起来。
他揉揉眼睛,把本子贴到面前,豆丁似的字体忽大忽小,眼前笼一层雾,揉净才分辨清晰。
这是《全民追捕》的拍摄现场,名字换了几个,最后定了这个,主线和绑架案有关,他得聚起心神,回忆过去的感觉,相当于重新被绑架一次,对身心是极大的考验。
施妙反对无效,推了别的工作,专门来片场盯他,同时还得左右逢源,应付邱池查岗,磕磕绊绊一个月过去,她自认老了十岁,白发混在黑发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说小林子,你得去医院了吧”,夏日酷暑,她捧杯酸梅汤在手,冰块清脆相撞,“邱老板紧张死了,复查都要脑外科和眼科会诊,人家毛爷爷都花出去了,你好歹给点面子,去一趟再回来拍,不差那一小时吧?”
“妙阿姨你又骗我,骗我还要拿老王八压我”,祁林甩甩本子,冲她狡黠眨眼,“我可不会上当,过去又得被按在那,前后折腾一天一夜,耽误的工钱怎么办,你掏腰包赔我?”
施妙翻个白眼:“你这个一毛不拔的葛朗台,钻钱眼挤不出来了吧。”
“可不是么,最近天天好吃好喝,十全大补,腰都粗了两圈”,提到这些,祁林仰头长叹,“妙姐你能不能帮个忙,旁敲侧击给老王八吹吹枕边风,让他不要再炖汤了,我现在喝鸡汤喝到头秃,一提到鸡这个字,就两眼发黑小腹紧缩,每天早上睁眼就能打鸣,再过几天在床上下蛋,老王八非吓死不可。”
施妙想吐槽的部分太多,一时不知道先说哪个:“等等啊注意措辞,什么叫枕边风,老娘的床和你们的床隔了一个地球,这口气得吹到多远,才能吹到他枕头旁边。”
两人这么一唱一和,插科打诨,时间过的飞快,下一场戏开拍,祁林被吊上威压,模拟从山坡滚落,他不用替身,一次次被吊起摔落,很快滚的灰头土脸,戏服上下满是黑灰。
这部戏的导演王导做事认真,追求最好的拍摄效果,他不喊卡,祁林就一遍遍上,竭力调动情绪,展现最好的状态。
到后来他筋疲力尽,休息时拿出两瓶冰镇矿泉水,从额头浇到下巴,狠狠甩干水珠。
“一会还得补妆”,他自嘲笑笑,“这是怎么回事,好几条都过不了。”
“小林子,我觉得你太紧张了,情绪一直绷着,没法放松下来”,施妙在旁边给他递水,“我这么解释,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的意思。王导想要的应该是一个放松的你,像墨水淋上宣纸,颜色自然晕开,而不是这么犹豫纠结,考虑怎么演更符合实际。”
祁林拿来冰块,贴在眼皮上提神,眼珠在里面疯狂转动:“你说的对,我确实太紧张了,每次落地的一瞬间,想起之前的事,手臂小腿自然抽筋,伸都没法伸开。”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施妙说,“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的未来,你自己能够掌控。”
“妙姐什么时候成哲学家了”,祁林抹掉水雾,眉眼跳动,两根手指伸出,揉捏酸痛鼻梁,“我知道了,放心吧,您请好吧。”
休息过后重新开拍,再被吊起摔落时,祁林不再紧绷手脚,他放松身心,像只轻飘飘的风筝,随力道浮起落下,扑起漫天尘土。
施妙心弦绷紧,想开口不好开口,祁林明明没休息好,还需静养一段时间,但他偏说自己好了,趁邱池出国处理事务,偷偷跑回来拍戏···多亏这次抽不开身,足足拖了一个多月,不然祁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邱池眼皮底下犯戒。
想到这里,她浑身打颤,后颈有目光刺来,似将她剥成几段,再重新拼凑回去。
慌忙回头寻找,工作人员齐刷刷看她,看她关注这边,连忙低头投入工作。
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狐疑回头,心里总悬着事,祁林拍完这条脸色煞白,汗水混着泥沙,打透一层衣服,施妙匆匆上前,将人送进保姆车,她自己退回外面站着,刚松一口气,身边威压袭来,邱池像座矗立的山峦,淡淡凝视着她。
“邱邱邱邱邱总,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施妙咬了舌头,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提前说一声啊,没来得及去机场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