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祁林快崩溃了。
人间最痛苦的是什么?是先给你无尽的希望,又在你眼前把它打碎。
他蜷在悍马后座,黑雾如同瀑布,一层层一叠叠,从脑后向前奔涌。他神经紧绷到极致,裂成一片片一段段,强撑的那口气散了,勇气尽皆崩塌,化为碎粉。
他总是这样,把事情搞砸,把一手好牌打烂。
太累了,活着太累了。
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右边是那笼活猴,猴子们在铁笼里滚扑撕咬,放声吼叫,有一只还拼命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查谦坐在祁林左侧,时不时抬眼看他。
这人状态太差,身体蜷成小团,脊背弯到极致,凸出一条拱起的骨,随时将要崩断。
生气尽皆消失,与之前勒住他脖子时···判若两人。
静默的气氛被突然打破,谭大瞟了后座一眼,突然出声:“心疼了?”
查谦像被当面揍了一拳,眼球突然一颤,牙齿咬进口腔**。
谭大语调平稳,听不出起伏:“凭那强弩之末的身体,也能把你打晕?如果我没赶来,你要放他回家?”
查谦口唇发干,下意识以舌舔唇,唇皮扯得稀烂,血气洇透喉管。
他们没走高速,而是在山林小路穿行,悍马动力强劲,即使道路凹凸,速度也不见颓靡。
风声鹤唳,刀刃化为盐粉,从窗外簌簌闯进。
凛冽的风刮裂皮肤,抽干水分,徒留干涸皲裂的土地。
不知在车上坐了多久,直到意识都有些模糊,车辆猛然一停,祁林因惯性前扑,被查谦一把拉回。
右边车门被拉开,响起赵东骂骂咧咧的声音:“X的,被他X大明星耍的团团转!他X的脑子这么好使,也给我老赵使使?”
钱三的声音随后响起:“别废话了,快把他带走。”
赵东不情愿伸手,一把拽住祁林,把他拖出车门,查谦忙把手伸出半截,谭大向后一扫,目光如鞭,查谦几乎被抽烂血肉,手臂僵在半空。
谭大熄了火,绕到后座把笼子提起,凉凉吐息:“要我教你走路?”
查谦后背一颤,肌肉发僵,垂头走出车门。
这是座年久失修的寺庙,半扇大门胡乱歪着,被人随意一踹,落下簌簌的灰。
刚进庙门,就被漫天细尘拂过遍身。一缕阳光从外跟进,掠过菩萨歪倒的半张脸。
寒凉之气从四周涌入,穿透皮肤,渗入肌理,祁林裹紧双臂,齿间泛凉,逼出咯咯碎响。
他一直紧紧蜷着,像只掉入陷阱的、已被剥皮拔毛的动物,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拢住热气。
那张网下落的更快,每眨一次眼,那网便浓黑一分,面前一切失了颜色,他被关进层叠的围栏,看大门一扇扇在眼前关上,可他无能为力。
“老钱源有三道名菜,活叫驴,吵三吱,生猴脑”,谭大坐在祁林对面,取了瓶白酒,放在祁林面前:“前两样没有食材,以后再请你。”
钱三和查谦,一左一右压住祁林肩膀,两人手臂如山,将祁林牢牢夹在中间。
一只活猴被赵东抓住,按在祁林面前,那猴仿佛感知到危险,挣扎叫唤更厉,声音夹着泣血哀鸣。
谭大走到祁林背后,抓住他的脖子,逼他抬眼,牢牢盯着猴头:“想吃哪块,让你先挑?”
祁林唇珠泛白,两片薄薄的唇,早干瘪的流不出血。
查谦掌心发抖,几乎握不住祁林的肩,他偏过头去,不想再看。
“不说?不说的话,我就替你挑了。”
谭大瞟了赵东一眼,赵东忙扯段绳子过来,三下五除二,将猴子捆个结实。
赵东腾出手,取来个手握锤,把尖头对准猴脑。
“不要···不要···”
细如蚊呐的声音,扩散在空气里,谭大好整以暇低头,贴近祁林耳边:“大点声,我听不见。”
“我错了,我错了,不要,不要···”
祁林神智昏聩,被眼前景象刺激的说不出话,他颠三倒四嘟囔,喉咙里挤出几丝气音,像鱼吐泡泡,刚出口便消失。
在毛求岛上,他和邱池也遇到许多猴子,他和它们玩闹,有一只带娃的母猴,还助他找回正确的路。
猴子也同样惧怕死亡,它的头被人按住,只能来回转眼,渴求这几人给它生路。
“错了,也没关系”,谭大捏紧祁林脖子,缓声诱哄:“和你家人通话,让他来救你。”
邱池胸中一颤,手底打滑,车子前轮一转,险些开进沟里。
刚刚那下撞的狠了,他额上的血止不住似的,一层层向下涌。
他腾不出手擦血,只能半闭着眼,踩紧油门向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