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林安顿好小麻花,走到洞口,疑惑问他:“怎么了?”
邱池下定决心,转身进树洞,把女孩抱了出来:“这个地方不安全,我们再往前走,去找新地方休息。”
祁林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话地整理好东西,跟着邱池往前走。
但这一天,他们一直快马加鞭,不眠不休,祁林的体力撑不住,在后面跟着都有些喘,汗珠浸透了背心,水一般向下流,他与邱池的距离比开始时要远,邱池的声音小了,祁林的五感就更敏锐,他走一会就要停下,向四周扫描逡巡。
他没敢和邱池说,怕他恐慌,因为他总觉得身旁有人。这沙沙声与之前的机器不同,总是忽闪一下就消失,持续时间太短,他什么都看不到,站定后丛林万籁俱寂,连怪音的发出地,都无法辨认清晰。
对他们来说,存在并不令人担忧,未知才真正引人恐惧。
在夜里急行不能久长,到后来两人都筋疲力尽,小麻花也是哈欠连天,拿小手揉眼,都打不起精神。他们离刚才的位置越来越远,这诡异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四周恢复了最开始的寂静,味道仍是雨后的清甜,只是入了夜,风与枝叶亲吻的声音不再缠绵,树杈割裂疾风时,枝杈乱舞,瑟瑟发抖。这里的草比刚才要厚,地势也更加平坦,邱池强打精神四处逡巡,终于又找到个狭小树洞,这个洞口很小,要跪趴才能进去,几个人爬到里面,开了背包分别取水喝下,祁林又帮邱池重新给手上药,一切完成后,小麻花早睡得香甜,他们俩眼皮都睁不开,各自靠着,转瞬就睡了过去。
这次可能是靠在冰冷树壁上,睡不踏实的缘故,祁林即使疲累到极点,脑海中的画面也不断跳出,支离破碎,像被撕裂的渔网,不断翻卷缠绕。
他的人在这里,灵魂却被吸入某间办公室,阴暗、狭小,黄昏光晕奄奄一息,从缝隙挤入,爬上几个人光裸的头颅。他独自一人站在中间,在众多敌意的目光下,像被扒光丢进人群,他没什么谈判经验,硬着头皮听办公室后的人吐字:“连本带利一亿八千万···三年还清···签字起效···风口浪尖···某些人的安全···不能保证···”
梦中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跳跃的音符,恍惚辨不清晰,一阵大风吹过,他的灵魂从这里揪起,飘荡到了某个二手车交易市场,他不想自己出面,委托车行的人将他的法拉利卖掉,即使是豪车,再交易时的价格都没法与新车相比。但他的车保养好,配饰新,试开时马达的嗡鸣都格外清晰,来买车的人再三确认价格,得到保证后喜上眉梢,二话不说就刷卡开走,祁林站在阴影里,看那个人兴奋地哼小曲,一只胳膊搭在外面,漂亮的流线型车身一路滑过,光可鉴人的外壳映出祁林的脸,倏忽就辨不清晰。
他还想多看一会,灵魂又再飘起,接下来的更加混乱,逻辑线索全不清楚,梦里时间过得飞快,他听到有人在唤他名字,嗓音粗重又急切,脸上抚了一只冰凉的手,祁林猛得打个哆嗦,从迷蒙中清醒。
邱池摇晃他身体,眉毛都皱在了一起,这让祁林很是意外——在他的印象中,老王八大部分时候,喜怒不形于色,这种明显能看出的感情波动,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邱池看他睁开了眼,按着他的头,让他往角落看,等祁林真正看清发生了什么,他心脏一跳,猛然惊醒。
他们的背包摊在地上,四仰八叉躺着,如同一具浮尸,两瓶水滚在外面,一包撕开的纸巾,胡乱散在旁边。药箱被甩开,里面的药品散落一地,颜色斑斓的红药水双氧水之类的都消失不见,留在那里的,只有几团白色的棉花。
祁林踉跄站起,几步扑过去捡起背包,包里空空如也,满是抓挠的痕迹。
邱池了然笑了:“我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了。”
祁林把被挠了几条深痕的包翻开,也无奈接道:“我也知道了,坑爹的节目组···这片树林,是猴林啊。”
他们同时明白,昨天夜里出现的是什么。冒着凉气的背后鬼影,来自丛林四周的危险沙沙,竟然都是猴子,甚至可能不止一只,而是有猴群跟在身旁。这些似人的动物,跟了他们一路,并趁他们睡着,带走了它们感兴趣的、颜色鲜艳的小东西。
祁林胡乱揪着头发,都气笑了:“猴子的作息,也和人类一样吧?它们这是修炼成精了,半夜来夺人钱财,与人消灾?别告诉我,这些猴子也是节目组请来的演员,这么大手笔,齐天大圣都饶不了他们。”
他经历了这一路惊险事情,心脏也磨练的强大,悠哉悠哉,苦中作乐,邱池看他这么淡定,也跟着掏出对讲机,与跟拍导演通话:“我们要求行使权力,让小孩离开十二小时。”
跟拍导演再次询问:“确定行使权力?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邱池与祁林对视片刻,祁林一笑,邱池也笑了:“确定。”
导演组来的很快,确切来讲,他们就像丛林里的跟踪器,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进了树洞,抱了小麻花就要走,离开洞口前,导演被邱池叫住:“这些猴子,也是你们的演员?”
导演闻言摇头:“这些肯定不是。”
“这些不是?”,邱池咀嚼着他的话,像咬着无味的甘蔗:“你其它的就肯定是了?”
“邱总,抠字眼没有必要”,跟拍导演地鼠似的,遁地就想逃:“节目组知道您们来参加的目的,请相信,我们会百分百保障您们的安全。等做后期的时候,一定也紧抓恩爱主题,着重表达您们相互扶持的关系,让您们捆绑后的名气再上台阶,对您们都有助益。”
跟拍导演这话说的又实在又不要脸,邱池不好拦他,他都跨出洞口半步,祁林突然暴喝:“站住!”
祁林原本坐在角落,导演都没注意到他,但他骤然开口,声如洪钟,似一柄重剑插进胸膛,导演被逼得迈不开步:“您说。”
“你把我们的手机都收走了”,祁林定定盯着他,泛红眼球绽着血丝,像颗无机质的玻璃珠:“如果外界有重要事情联络我们,怎么办?”
跟拍导演咂咂嘴,努力挺起胸膛:“这是咱们节目录制前的规定,在获得最终胜利前,不能与外界联络,也不能飞回城市···”
“别特么和我说你们那些狗屁规定”,祁林瞪着眼,像头即将发怒的狮子:“我中了五千万大奖,这几天福彩公司就会打电话给我,错过了领奖时间,我的损失,就由你来承担?”
导演后退一步,有些慌乱:“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这些电视台,不止你们星宇,市面上数得上号的那些,哪个还能发出工资?”,祁林气定神闲,冷冷笑了:“我不找你们星宇的麻烦,找也没用。我只记住你一个人,若耽误了我的大事,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连本带利,从你掰开了揉碎了,一件一件讨回来!”
疾风掠过,小小树洞鸦雀无声,导演不知祁林突如其来的怒火从何而来,祁林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就是风餐露宿,压抑太久,此时遇到个可移动的靶子,就举起机关枪砰砰砰扫射,胡乱将对方打成筛子。
中枪无数的导演自觉不能再留,先走为妙。 他含糊答应几句,觉得在职权范围内,开个无伤大雅的小差,也没问题,不用非得在这里与他们硬抗,将他们惹急了直接罢录,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自己。
祁林可是有前车之鉴的——虽然是在他爆红,所有人都捧着他的时候。当时不只是录节目到一半要罢录,有时候看到不喜欢的人设台词,都会撕了本子,转身就走,节目组为了不撕破脸,还得想尽办法给他擦屁股。这尊大佛确实不好伺候,摸了他的逆鳞,还不知会如何翻脸不认人。
跟拍导演百转千回安慰了自己一番,不甘不愿退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