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棋笑着附和道:“是我以己度人了,只是看二位气度非凡,也不似在此间蹉跎之人。”
牧淳风不禁轻笑:“要蹉跎的是我,他是我的贵人。”
朱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见一旁韦却殊也不回应,只是挑了挑眉,端起了桌上一杯冷茶抿了一口。
牧淳风又问:“那道友应也是栖鞍界人?”
“说来好笑,我本籍虽属栖鞍,但其实是开天后走投无路,又从北昇返回来的,五年前开天前夕,正逢春闱放榜有名,本以为能就此平步青云,却没想只是黄粱一梦,文窍通了,没开武窍,都是白搭。最讽刺的是那自小伴我读童反而误了天道。但也多亏了他一路护持,不然我连活着返回故里的命都留不住。我们虽是云泥互换,但他顾念旧恩,也尽足往日情分了,我也没这脸再耽误他,便放他往玄门观去了,虽命由天定,但我也做不到巴巴看这,便找了些门道进了这换命的地儿。”
“这么说来咱们际遇但不差多少,只是我这位贵人还要更仗义些。”
像是习惯了他这般语焉不详的说辞,朱棋又岔开话题道:“咱们好歹也被磋磨了两日,这香味也确实勾人,我这正好剩了些……”
说着便一边低头在腰囊中翻找了片刻,又从翻出白瓷瓶中倒出了几颗紫红丹药出来,随后道:“这药是我那书童临行前增我的奎腹丸,凡体吃了可补上一些养料,韦先生虽用不着,但牧先生你若不嫌弃,就暂且用上,多少还是有些裨益的。”
牧淳风忙又笑着推辞:“方才我也并未做什么,这般厚礼,我受之有愧。”
朱棋又望向韦却殊微笑道:“不是什么厚礼,大恩在前,聊表心意而已。”
牧淳风欲再推辞,韦却殊却接话了:“不妨收下,你终归还是凡胎肉体,作为回礼接下来带他一程便是。”
既然他如此轻便就揽了人情,牧淳风也不多嘴,只觉这人虽不爱说“好话”,行止却是大方的很。
朱棋听了也松了口气,看来这大腿还是抱上了,随后便识趣地先把药丹送到韦却殊手中,待他过完目后才又交予牧淳风服下了。
简易结盟后,三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些开天前后的新鲜见闻,又加上腹中有物,很快又至进夜时分”
为补充元气,牧,朱二人也都先歇下了,房中此时只有烛火微曳,三人心中各有心思。
后夜悄至,牧淳风又如昨晚一般被梦魇惊醒,他着衣起身,鬼使神差又走到了扶好的屏风后的妆台前,铜镜中印出的人脸少了些许颓色。
牧淳风直直注视着镜中的光景,似乎在等着里头的动静,镜中举起的双手依旧如腐尸一般可怖,再拨开肩上长发,镜中整片脖颈如同刮走了鳞片的血腥鱼皮。
看来症状是自下往上蔓延的,他忽然心有感念的阖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镜中景象果真变了。
与上次阴瘆的背影相比,这回出现在镜中的只是一张画着女子肖像的画卷,乍一看那画中女子明眸皓齿,拈花含笑,可再仔细一看确觉得那脸色阴恻恻的白。
而此时妆台上火舌一颤,画中女子忽而眉心一蹙,两行血泪继而从眼眶中涌出,又见她手中的莲花茎变成了一截竹刃,她纤手一挥,直接将那尖刀刺入自己的喉管。
看到此处,牧淳风猛听身后传来一阵吸气声:“了不得,这镜子愈发瘆人了!”
回头一看,只见朱棋呆立在他身后,面上惊恐神色像是被吓得不轻。
牧淳风此时也顾不得他,再将目光转回镜面时,只见镜中画卷忽而自燃,片刻间便化为了灰烬,镜中景象又恢复如常。
牧淳风站起身来,把身下座椅让给了惊魂未定的朱棋,见他稍稍定神后又问到:“你昨日也见过这镜里的古怪了?”
“见过,只是昨天在那镜中映着的原本也是个貌美女子,后来却兀的成了一具白骨。”
想不到还有这么些花样,牧淳风望着从暗处走进身来的韦却殊道:“这垚楼的女主人生前死后可不简单。”
韦却殊答道:“此处我也只是因缘际会才撞着的,早年前她的修为就已造此间之极,探她底细绝不容易。”
而此时回过神来的朱棋又突然接话:“关于垚楼主人的身份,我或许有些线索。”
此话一出,算是把两人的胃口吊起来了,朱棋又接着道:“说来也巧,五年前春闱放榜当日,也就是皇帝崩逝前夜,我正好与一批同科及第的士子在北昇城中的一家酒阁中宴酒,当时做东的是才升迁的吏部侍郎董升,因他胞弟董宸也是这一批榜上有名,便特地设了豪宴与他助兴。可那日酒才吃到前半夜,我才正与那董氏兄弟攀上几句,却见董升身边一近卫忽然进来与他密语了几句。当时他脸上神色就变了,只匆匆与他胞弟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之后我见那董宸脸色也不大对,本只想客套问询几句,却没想他竟对我酒后吐气真言来。”
“什么真言。”
“他当时只是悲悲切切,嘴里念叨着什么老婆没了,我当时没会过意来,后头我多方打听,才弄明白他这口中的老婆指的是当朝太傅家的独生千金。”
牧淳风一时听得糊涂,“莫不是说此处老板就是这位太傅家的小姐。”
朱棋摇了摇头道:“若我猜的不错,此处的应该是杜太傅从边塞带回来的义女杜敏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