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淳风无奈的笑了笑，即使现在是黑灯瞎火的，他也依旧能猜到，这人此时脸上，的表情应是与那空设了圈套的猎人别无他二。

“ 我不是他们的棋子，不过是我一心求死，他们想借我东风罢了，你们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凡人可不得遭殃，现在如我所料，结界并未被我冲出缝隙，这边说明我命不该绝于此，你此时杀我，既无滋阳之益，又无补亏之能。”

韦却殊冷笑一声，原本伏在他天灵盖的手，此时却慢慢沿着他的的鼻骨，抚向他的下颌，再停在他的喉结之处，而后凑在他耳旁轻声道：“我猜，你该是个伶人吧？”

牧淳风不由寒毛一竖，难不成，这鬼修之人还有这么些个嗜好呢，正想到不着调处，又听他低声说道：“听说栖鞍之地有人能以声律化灵，我真好奇是个什么元法，不如，就先取你颈中声脉，也解开我往日纳闷。

“仙君且先起来说话……”

韦却殊忽而指尖着力，轻声叱道：“谄谀之辈，我自个儿都没弄明白自己算个什么，你却一口一个仙君？”

牧淳风笑道： “于我等蚍蜉蠹虫，什么是仙，什么是魔，还真没个分辨，你们既都有夺天换日的本事，谁唱白脸，谁唱红脸又与我什么相关，不过是小命握在你手中，捡些漂亮话说罢了。”

他既不吃套路，牧淳风索性也不按一般路子来了，只是抵着这人胸膛探了好一会儿的灵源，也实在没弄清这人修的究竟是哪门子功法，就连其属地界域都无从揣测。

两人虽一上一下僵持着，但韦却殊稍着力道的在他骨骼游走的手却并没有停下来，他指腹上隆起的厚茧推磨般从从细嫩的皮肤上粗莽扫过。

细细体味身上疼痛，又觉得这人手上厚茧堆生着实有些奇怪，竟不似是日日握剑的武者，倒像是长于精细雕琢的匠人。

牧淳风如今倒是希望他是对这幅皮囊起了兴趣，但他此时心如明镜，这人此刻指锋凿凿，抚摸描摹非是他皮肉，而是这皮肉包裹着的骨头。

他此时与一条钉在案板上被揭鳞拔腮的活鱼并无差异，一旦等他品鉴完毕，就是到了将他剥皮活剐的火候了。

他剩余的机会在一步步流失，牧淳风仿佛见得他眼中神色愈发狂怔。

牧淳风忽把头侧向那碎石坑里，贴着他的耳朵问道：“不知我这身骨相可是比得上你剑上那一串。”

韦却殊忽而将手停在他猛烈震动的胸口上，轻笑道：“你放心，任是最下贱的泥猪走狗的材质都胜过我那串，你，就更不必说了。”

“那骨串上涝气太重，反而杀了这柄玄光剑的威，不如这样，我如今无憾死了，你换作我的，也算我凡骨重器修行了一回。”

韦却殊听了这话，一时竟笑得不行，“那臭虫皇帝活着时人人都巴望着取而代之，没想到如今死了，还有人觊觎着他的位置。”

果真如冯氏二人所说。

那串碎牙竟是死前还特意留了道遗诏别忘了将他处死的弘光皇帝的。

牧淳风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么算下来，这人果真就是四年前从那皇陵地宫里破穴窜世的起尸鬼！

不待牧淳风再理清他的由来，韦却殊又不明意味的叹了口气，似乎是不愿给他这个殊荣。

片刻之间，牧淳风心中似乎也稍有了定夺，见韦却殊撑起一手，似要起身，脸上神色虽看不细致，但隐隐能察觉到是尽了玩赏猎物的兴了。

牧淳风心下一沉，猛然抓着他依旧放在胸口的手，借着恍惚的决明火直直看着韦却殊的双眼，安抚兽类一般渐渐将他手引至自己的腰窝之上。

“燕走流派的修者的发迹大穴大多是从椎脊往上的晖门脉开始的，好比旧时卸木造器，这选材的第一步便是要看这木墩子是不是长了芯材的，有则为良材，无便是愚木，取之可否，一眼便知。如今修真结发也是这个道理，若通慧三脉无半分灵涌，那便是最下等的骨架子，就是只琢个骨雕玩意也不成器的。”

韦却殊不急着辩论，随着他的举措将手探到他腰椎下四隐灵之处，再轻注一气，果真如他所言，并无半分慧灵。

牧淳风一时受他阳气逼体，不禁从尾椎漫起一股激灵。又哆哆嗦嗦补充道：“椎下四骨所纳灵源即便是在燕走修士命陨化骨后仍有大量稗衡养气，尤其是那死的不明不白的冤死鬼，虽散了魂，却依旧留着一股不化怨气，此气攀附于修者命门骨干之上，资质必定是上上之选。”

“燕走修士？”韦却殊似是有点兴趣。

“你可曾听闻，数十日前，修真四派围杀一燕走入阶修士，此人散修起家，习燕走赋尝灵息，得号燕走赋暇尊。”

韦却殊眯眼细思片刻，又道：“你是说那个被各家合纵连横第一个干掉的倒霉虫？”

“……是了。你若放我一命，我便带去去寻那蠢鬼的尸骨，保管让你满意。”

虽说是要去刨自己前世的坟了，但好歹也是他做买卖的资本，所谓人死如灯灭，可如今既是又续上火，于他，换了那旧灯座也是无伤大雅的。

说完，韦却殊才终于支起身体，顺便把地上的牧淳风捞了起来，面无表情道：“倒是个美差，可首先，我也没说要你的命啊？”

那您搁这摸什么骨呢？！ 马后炮谁不会啊，牧淳风心中腹诽，不由又觉好笑，这究竟谁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块馅饼，还不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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