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以为如何？”

拓跋谦不置可否：

“这些事情也不在本王份内，毕竟要崔太守和贺公决定，若是无误，本王会联名上奏，到底要看陛下的意思。”

沈钺眉心一跳，总觉得拓跋谦话中有话，飞快地看了一眼赵晃，不知他是装腔作势还是真的没听明白，端着手不搭腔，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拓跋谦说得模棱两可，崔景裕和贺归一下都收了声，面露犹豫，一直不曾说话的贺衍此时道：

“既然如此，不妨上书一试。”

崔景裕忙不迭点头：

“好，那在下今日回去便动笔，只可惜明日就是元日，接下来半月休沐，此事恐要拖到明年二月了。”

他的话音刚落，贺归合掌轻讶道：

“说到元日，几位不妨留下来，就在这里守岁吧？”

此话一出，崔景裕最先泄出难色，旁人不明白，沈钺一眼看穿他是想和黄瑛一同过年，结果他没回绝，反是拓跋谦率先摇了摇头：

“不便叨扰，家中已备好饭食，若是贺公得闲，我们正月七日再来拜谒。”

崔景裕随即跟上，说家里有人，也推辞了。见主位如此，赵晃只好从众，沈钺看出他有几分遗憾，不免感到失望，原想赵晃只是盯着拓跋谦的眼线，没想到他还要伸手到贺兰部中。沈钺自嘲过分天真，此时此刻对赵晃一丝好感也无，面上也没表现出来，反正他就是来随从听一听，在场人中他的位阶最低，拓跋谦明示暗示那么多，他自然不会在赵晃面前出头，省去些无妄之灾。

贺归见他们都无心久留，便不强求，只说已是午时，留下来吃个便饭也好。贺归是长辈，话已说到这份上，再多拒绝未免太过失礼，拓跋谦等人顺势答应下来，由贺归把几人领到部落中央的穹庐中去了。

贺归本想让拓跋谦坐主位，两人花了不少时间谦让，沈钺等人没有这些繁琐礼节要应付，各自找位置坐下来，沈钺坐在最下位，左边是赵晃，加之案几上全是牛羊肉，他更是没什么胃口，捻起一丝牛肉含在口中慢慢地咬着，肉味绽裂在唇齿间，其他人可能觉得身心舒畅，沈钺却很是反胃，干巴巴地嚼了几下，赶忙吞了下去。

主位的贺归同拓跋谦聊起北疆的琐事，崔景裕埋头苦吃，动作却很斯文雅致，活脱脱一个饿昏头的芝兰玉树，赵晃则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贺归他们的方向极为认真地听着。沈钺顿觉乏味，视线乱转，猛地撞上了贺衍的目光。

沈钺尴尬一笑，正要躲开，贺衍则一脸严肃地瞥了瞥他身旁的赵晃，又做了一个不显眼的手势，但沈钺看得明白，那是军中指挥用的手势，意思是问敌军左翼的情形。看贺衍的神色，应当不只是问询，沈钺揣测他是在暗示自己警惕赵晃其人，朝贺衍眨了两下眼睛，贺衍看到他的动作，抬手喝了一口酒，两个人又默契无声地转开，沈钺继续低头摆弄眼前的牛肉了。

一顿饭食不知味，沈钺不仅不饿，更觉腹间抽搐。贺归执意要送他们出去，沈钺急急快步走出穹庐，扑上来的冷冽北风洗去沈钺肺腑中难忍的腥膻味，他大口喘了几下，这才感觉好些了。

走出去这一段路程里，赵晃抓紧时间挤到贺衍身边同他说话，沈钺停下脚步，等拓跋谦几人走在前面，自己则跟随其后，与赵晃错开。

快要靠近牛车时，身后的两人还聊得高兴，沈钺这一路上耳边都回荡着赵晃的声音，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贺归放低了声音。沈钺连忙撇开阴魂不散的另一个嗓音，专注地等待着贺归接下来要说的话。

贺归惯是温和的声线，现下也不例外：

“来日方长，殿下当念老臣。”

拓跋谦竟浅淡地笑起来，也低声答：

“诚如所言，定然不忘。”

回程路上的坐次与来时相比有不少变化，崔景裕要回太守府，跟几个人不是一路，沈钺免不了要和赵晃坐在一起。贺衍说有事与拓跋谦相谈，自然而然共乘一辆牛车了。沈钺无心和赵晃多费口舌，一坐下便困意横生，道了一声歉，闭眼小憩了。

沈钺没想到自己真的睡了过去，在城门口查验时被鼎沸的人声吵醒，沈钺捏了捏虎口，从惺忪睡意中醒神，剩下的一截路依旧和赵晃无话可说，沈钺乐得在安静的氛围中听一听外面百姓的声音，鲜活的气息让沈钺体味到一种安心的实感。

之后他们各自分别，拓跋谦嘱咐赵晃去休息半月，沈钺长舒一口气，突兀听见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

“太放松了。”

沈钺浑身绷紧，吓了一跳，惊喘一声回头看向拓跋谦，随后困窘地埋下头，拓跋谦说了一句“走吧”，沈钺赶忙迈步和他并行踏进府中，拓跋谦道：

“贺衍答应明日来。”

沈钺“诶”了一声，答道：

“崔太守也说明日来。”

拓跋谦表示知晓地点点头，偏头问道：

“今日要守岁吗？”

沈钺抬头看着拓跋谦，眼睛发亮，像个总角小儿，之前三年他都在军中过年，虽有朋友仍觉孤单，如今终于回到将军府，当然想要把遗落三年的那些小习俗重新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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