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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2)

“崔太守在洛阳时,可曾听闻有关殿下的传言?”

崔景裕放下赵晃的名刺,眼神略带打趣:

“你确定想要听?”

沈钺不解其意,他现在心中只余解惑这一个想法,哪里还听得出崔景裕的语气,惶急地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生怕崔景裕不肯说。

崔景裕见他如此急迫,眯起眼睛,拖长嗓音答应了一声,随后慢悠悠道:

“有说清河王乖僻古怪,烧杀奸掠无恶不作。有说清河王贪暴不仁,好残食人肉。还有说……”

“停!”沈钺扶着额头,他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崔景裕道:

“真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上谷距洛阳相去甚远,旁人会如何传,我们怎能料到?”

沈钺听罢,一时静下来,但他极快地将来龙去脉稍加梳理,立时察觉到崔景裕所言听起来十分有理,实际上根本无法解答他心头的迷惑:

“不对。殿下与我生在上谷,从未离开此地,自不必说与洛阳有什么干系了。殿下多年来镇守上谷未曾犯错,更有破蠕蠕之功,解北疆大患。何况殿**为宗亲贵胄,何人敢传此谣言?”

一番说辞问得崔景裕哑口无言,盯着言之凿凿的沈钺,呆呆道:

“你说起清河王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沈钺没想到会被崔景裕挑破,方才的疾言厉色一戳就散,不自在地捏着耳根说: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崔景裕思忖片刻,面上一僵,死死按住沈钺的肩膀:

“你说得固然有理,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此推论,会得出什么样的结果?”

沈钺回到将军府时满头冷汗,崔景裕的那一问顶在他心里教他不敢回答。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拓跋谦。然而他还没有走到书房,外院的小厮便将他拦下,窘迫道:

“殿下在与赵主簿商议要事,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

沈钺只感觉耳边一声惊雷炸响,身周天旋地转,连小厮的脸也一并扭曲了,冷冷地注视着他,仿佛沈钺才是将军府中不受欢迎的外人。沈钺这二十几年的光景里把将军府当成家,这下反倒像是一个被扫地出门的落拓子弟,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没有意识了,神色涣散地看着小厮狰狞的面孔,怔怔道:

“无妨,我在书房门口等着。”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说话,声音被风雪悉数掩盖。沈钺往前迈出一步,小厮便向后退,还是挡在他身前,沈钺的四肢冰冷发麻,学着拓跋谦阖上眼,艰难地一字一顿道:

“臣……知晓了。”

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真如丧家犬一般被赶到离书房要有多远便有多远的地方。西北角的后厨和仓库是整个将军府中离书房最遥远的地方,应在“君子远庖厨”一语上。沈钺现在完全记不起这些话,只想找一个可以藏起来的地方,把那些见不得人的绮思,连同他整个人一同藏起来,万不要被人看见,不要被人发觉,就不必去面对新来的主簿,不必去面对拓跋谦真心或假意的回避,不必去面对“洛阳”的种种困惑。

沈钺从门内插上门闩,饭食的香味在紧闭的环境下刺激到沈钺麻木的嗅觉,他在崔景裕那里停留了一两个时辰,这会儿正是饿的时候。沈钺不想惊动旁人,一个人在后厨里摸索,看看有没有什么剩余的吃食。他绕着灶台晃悠了一圈,却看见角落里关着一只活鸡,旁边则堆着他在前几日买来过年时喝的一坛椒柏酒。

沈钺立刻就忘了饥肠辘辘的感觉,三两步走到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活鸡前,那是一只公鸡,块头很大,很是健壮,挺直身子不看沈钺,也不怵人,在笼子里悠闲地走来走去。椒柏酒是沈钺买来元旦那日喝的,是每一年的旧俗,这只鸡却不是他买的。今年先是冻灾又是雪灾,上谷城里恐怕没有哪一户人家能够有这样的一只公鸡。沈钺酸涩一笑,想起拓跋谦之前曾说过年时会为他准备一些好吃的东西。元旦又是鸡日,他果然不会食言。

沈钺把笼子挪开,稍微一翻,便在后面发现装满桃叶和桃枝的包裹,沈钺愣在原地,无法动弹。那只鸡忽地叫了一声,沈钺受到惊吓,慌慌张张把包裹塞回去,将鸡笼摆回原处。

这么简单的一来一回,他的内衫竟被汗水湿透了,沈钺跌坐在地,大口地喘息,急急地解开胸前的衣料,垂头丧气地坐在公鸡面前。

这也太滑稽了。沈钺想道,两只手盖住双眼,一手湿汗像眼泪黏在脸上,沈钺心头一片空白,只听得见门外雨雪交加的声音,门内死寂,连公鸡也没了动作,只是无声地凝视着沈钺。

沈钺喘息许久,直到他终于平复下起伏不定的胸口,汗水风干在他的脸上,寒意爬上他的脊背,沈钺冷得发抖,赶紧把衣裳裹紧,又被贴身的汗水粘着不爽利。缓过这一劫,沈钺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心中逐渐清明,他想着先回屋去沐浴,然后换身衣裳,不管接下来要做什么,眼下的行头着实不便。

就在他的手差些分毫就要摸上门闩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前,沈钺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猛跳,站在外面的人唤道:

“沈钺,你在里面吗?”

沈钺听到拓跋谦叫自己的名字,像被魇住一瞬,回神过来便着急忙慌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连自己锁着门也忘了。稀里糊涂间沈钺完全辨不清东西南北,遑论找到一个能藏得下他这样高大体型的男子的地方,于是沈钺捂着头蹲在地上,动作太快“咚”一下撞到了门。血气上涌,沈钺满脸通红,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纯粹是欲盖弥彰。

拓跋谦显然意识到沈钺就在门内,静默了一会儿,才道:

“沈钺,你是故意的吗?”

故意什么?沈钺埋头自问,难道是问他是否故意弄出动静?沈钺羞愤不已,又不愿默认,小声道:

“臣不是。”

“我不让你靠近书房,是提醒你不要让赵晃起疑。此人深浅尚不明,又是从太子身边调来,若……”

“臣知晓!”

沈钺猛地拔高声线,其实这些秘而不可宣的曲折迂回他都能想得清楚。但听到小厮的话时,沈钺只觉被人劈成两半,什么想法都烟消云散了。等到心境复如常时,沈钺又无法面对答案,拓跋谦扛下了更多的猜疑,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保全无能为力的自己而已。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他对崔景裕说得头头是道,实则力不从心。

门外的拓跋谦被沈钺打断了解释的话,便不再接着说下去,而是平心静气地告诉沈钺:

“你不愿意做臧洪,我自然不会做张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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