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忙着巡城,只在黄姑娘那里定下了几套衣裳,一来二去地忘了拿,现下正要去衣冠里。”
沈钺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反问道:
“巡城?”
“是啊。”崔景裕并没有没看出他的困惑,“殿下不是说上谷的大雪棘手吗?我察看了几天果然如此,便叫人在太守府和城门处都安排了施粥,全堆在同政里也不方便。”
沈钺心里有些雀跃,他没有看错人,崔景裕和上一任太守相去甚远:
“崔太守有心了。”
“小事,小事,”崔景裕满不在乎地晃了晃头,“倒是我有几件事还想叨扰沈司马。”
沈钺向他点头,那意思是随他问。
崔景裕放下手里的暖炉,从牛车上翻下来,他裹得太厚实,行动不便,像个大胖子在牛车上打滚,沈钺忍着笑扶他站定,崔景裕打着哈哈,嘟囔了两声“别笑”,沈钺知他面薄,轻咳一声把笑意囫囵吞下了。
崔景裕叫车夫去修整一会儿,沈钺让他去领一碗热粥,再请崔景裕入府,崔景裕摆摆手表示不碍事,两个人站在粥棚一旁,崔景裕把双手塞进袖子里,然后问道:
“殿下这里可有上谷郡的地图?”
“自然有,”沈钺一听便明白崔景裕想要什么,“我这就遣人送一份到太守府上。”
“多谢多谢。”
崔景裕露出笑脸,他肤白清俊,一看就是自小养得好,加之士风熏陶,这么一笑更如春风拂面,沈钺又对他生出几分亲近感。
“这几日我要出城去巡察一番,若是殿下有要事,可留下口信,我回来便处理。”
沈钺轻轻摇头:
“崔太守管民,殿下不会干涉,昨日事昨日毕,有崔太守在,殿下只做份内事了。”
“……是我莽撞了。”
崔景裕听出沈钺话里的意思,是教他放心大胆地做这个太守,前任的事已随他回到洛阳,如今的上谷郡只由上谷太守统管。
沈钺见他领会到话中含义,便不再多言,只听崔景裕重重地咳嗽一声,神色有些诡秘,似是强作严肃和正经,四处打量,发觉没有人注意他和沈钺,小心翼翼靠近,低声道:
“有件事还望沈司马指点。”
沈钺对他古怪的行径稍稍纳罕,便道:
“请说。”
崔景裕又咳嗽一声,沈钺虽不催他,但也奇他这般扭捏,崔景裕发现沈钺盯着自己,“唰”一下满面通红,像是刚辛辛苦苦做完日课的沈钺,他磕磕巴巴地问道:
“沈司马可知……衣冠里的黄姑娘是否有婚配?”
沈钺“噗”地笑起来,崔景裕一下急了起来,拉着沈钺连连道“你别笑”、“你小声些”,沈钺看他局促的模样更是情难自抑,顶着崔景裕颓然的表情笑了好一阵,后者被沈钺笑得麻木,绷着声音说:
“都叫你别笑……笑什么,我阿弟还等着我领阿嫂回门。”
“好、好,我不笑了。”沈钺拍着笑疼的双颊,清了清嗓子,“就我所知,黄姑娘尚未婚配。”
崔景裕这下才饶过沈钺的“放肆”,双眼如点亮的红烛,微光跳动着,和雪光相映:
“这便好,那我先行一步。”
沈钺在将军府门前静静伫立着目送崔景裕离去,旁边施粥的小厮一手握着大勺,一边对沈钺笑说:
“许久没见过太守了,往年只有行春时才能远远看一眼。听说新上任的崔太守在城里安置百姓,看样子要比上一任好上许多。”
“是啊,”沈钺低声应答,“郑太守不如崔太守甚多。”
另一头,贺衍遣人快马加急进送的奏表只用十二天便到了洛阳,事关祥瑞,中书省一干人等不敢拖着,当天就递上去给皇帝,送奏折的中黄门刚念出送递的臣下是清河王,片刻前还因降瑞雪而露出笑意的皇帝浑身一僵,站起身猛地一把扯过奏疏,拧着眉恶狠狠地扫了两眼,直接将文书撕成两半,用尽力气扔在地。他还未坐回御座,抬腿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上面摆放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瓷器的碎渣弹起来,险些划伤皇帝的手,他暴怒道:
“又是他!又是拓跋谦!什么好事都轮着他!”
中黄门被皇帝突如其来的震怒吓得跪伏在地,不明事理地颤抖着请皇帝息怒,丧失神智地皇帝发狂地踹在中黄门身上,仿佛是在碾碎被他憎恶已久的清河王拓跋谦:
“朕迟早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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