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苦笑了一下:“这样轻易的就成了朋友吗?”
“是啊,就这样轻易。”我眨了眨眼睛。
“你大可改一改性子,这样便能交到更多的朋友了。”我接着说。
贺明之微微的挑了下眉毛:“要我改性子就算了,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
“等我将这里收拾收拾,请你吃饭。”他将书拿到了另外一只手上,用袖子拂去了石桌上的落叶和残花。
“你那么有才华不该止步于这片小小地方的。”
我说。
“我可不算什么。”贺明之笑着摇了摇头:“我大哥要是活着肯定比我还要厉害。”
我小声的叹了口气:“斯人已逝,除却缅怀,你应当活在当下了。”
他看了我一眼坐在了我身边的石凳上,将手里的书放在了膝头,又朝院子里看去。
院子里的花草都是他打理的,每日落下的残花枯叶都由他扫在一起,收埋在树根下。
眼下天气越来越暖和,连南边的燕子都回来了,在院子里飞进飞出的衔泥做巢。
“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很怕我会忘记。如果连我都忘记了,那世上又有什么人能记住他呢?” 他垂下了眼睛轻声说:“我总是刻意的避开通往他家的那条路,因为每每路过,我就会觉得他还在那条路上走着,问我要不要吃糖葫芦。”
“每个人,心间总有一道愈合不了的疤痕。”他说着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苦笑了一下。
我听他这样说不由的咬住了下唇,将五指捏做了拳头。
风将他扫好的落叶残花吹开了,洋洋洒洒的铺开了一地。
他直起了腰,站起身准备去收拾院子里的狼藉,书便从膝头掉了下来。
一张纸从书里轻飘飘的掉了出来,落在了我的脚下。
我看着那张纸眼皮忽然突突的跳了几下。
我抬眼望向了贺明之,他已经走出去了,清瘦的背影显得有几分颓唐。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必管它,可忽然风又起,眼看着那张纸要被吹远了,我立刻弯下腰按住了它。
贺明之的字端端正正的,就像是他的人那样,耿直的可怕。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些小字。
【元年初,七月,桓侯被腰斩于北市,其长子同被戮,桓家宅邸忽遭火焚,众人惊叹之间便有大雨倾盆而至,却未见火势消,远远望去,黑烟遮天,火蛇起舞,类如末日。坊间有传闻,桓家大火乃王,祁氏所纵,然上苍不忍,甫降大雨,也未能倪平灾祸,只叹世道乾坤颠倒,黑白不分,好人便是命短不得志,恶人却可长命万年青,岂不悲乎】
他只写了一半,剩下的全拿墨汁糊掉了。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我捏着纸的手有些抖,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惊是惧还是怒。
“贺明之。”我应当是很平静的喊了他的名字。
他拿着扫把转过身了。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写这些?”话已至此,我都未察觉我的声音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