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黎忽的叫住了我,他让
我不要进去。
我犹豫了一下,坐到了他的身边,小心翼翼道:“袁大人无事吧?”
过了很久我听他缓缓的叹了口气:“我应该早些过来的。”
桓黎开口对我说,声音嘶哑的吓人。
他这般模样我从未见过,我不禁掐住了手心。
那些土匪贼寇洗劫了周围的一片,有四户百姓都不幸遇难。
桓黎将袁邈接到了自己的小宅子里,日日熬着药,给袁邈服下。
他清醒的时候胳膊疼,除却呼痛就是问我们他的妻儿,我们不敢告诉他真实的情况,只岔开话题,或是哄骗他她们在外面。
袁邈是受了伤但人不傻,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妻儿也是凶多吉少了。
“你们不必骗我,我知道的,她们已经走了。”袁邈费力的摇了摇头说。
“本以为来了朔州,虽然日子苦些了,但可以好好的陪伴她们。”袁邈说着忽然大声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眼角就留下了两行清泪:“可却落得了什么下场?”
“袁大人”我喉头哽咽顿了很久才继续说:“夫人和依依并没有遇难,我们一定会找到她们的。”
虽然桓黎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袁邈,但他还是咽了气,我想最致命的伤不是他的断掉的胳膊,而是他妻儿的失踪。
他苟延残喘,但最终还是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袁邈弥留之际,我无措的站在床边,看着他紧紧地捏着桓黎的衣袖,两片干裂的唇开开合合,无声的说要他找到他的妻儿,他说了这句话,耗尽了全部的生命,捉住桓黎衣袖的手也没有松开。
桓黎看不见,只定定的站着,他平素一身白衣,此刻像是一身丧服。
碧桃端着一碗药,慢吞吞的跨过门槛,准备端到桌子上,看见房间里的这一幕,手里一抖,碗便落了地,褐色的药汁撒了一地,碎的四分五裂。
自始至终,桓黎都是安静的站着,像是一尊雕像,我看不出他是否悲伤,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缩成了一团。
桓黎去买了棺材,将袁邈埋了,我从未见过他怎么饮酒,这次却坐在袁邈的坟包前,一壶接着一壶喝,喝醉了就弹琴,我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是觉得每个声音都不在调上,他弹累了就垂着脑袋,倒在了琴上。
我不知道,他是醉了过去,我喊了他几声,他没有答应,我才反应过来他是把自己灌醉了,我便过去将他的身体扶了起来。
他的脑袋向后仰着,靠在我的怀里,缓缓的喘着气,半张脸上沾着酒水,几缕黑色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边,狼狈而脆弱,就像是一个溺水被救上来的人。
他的嘴唇慢慢的翕动着,我俯体,爬在他唇边,听见他说:“我应当早些去的。”
“这不怪你的。”我拨开了黏在他脸上的碎发。
“我当初刚刚离开师傅,多次碰壁,最终是袁兄收留了我。”他絮絮叨叨道。
“你喝醉了,我们现在得要回去了。”我抱住他的身体,想将他抱起来。
“我什么也看不见,他却要我留下做他家私塾里的先生,我一介瞎子又会什么?”桓黎忽的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又惨淡。
“我们回去吧。”他挺重的,我根本抱不起来他,只能让他压在我的身上,好保持平衡。
“那时他在京城,何等风光啊,时隔十年,再次相见,我虽看不见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落魄。”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很心疼他。”他说。
我也很心疼你啊,我心想,慢慢的把手握在了他冰凉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