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奇怪,我坐的位置不算显眼,那和尚喝完了水,路过我的时候忽然对我微施了一礼,朗声道:“施主何不早些归家,早早了断劫数。”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还不容我细问,他便拄着手杖走远了。
我看着他灰色的背影,忽然想起来很早之前的一件事情。
那还是我奶娘总给我讲起的故事,我总是当神话去听。
我娘是张府的掌上明珠,嫁给我爹的时候,祁家还未像现在这样如日中天,在祁嘉世十岁的时候,我爹被圣上赐了南阳候的封号,虽是虚名也实实在在的让祁氏风光了一把,也在同时,我出生了。
我娘生我的时候是早产,大夫把了脉,皱着眉直问保大还是保小。几个稳婆风风火火的又是烧水,又是绞帕子,祁府上上下下几十号人都动员了起来,从清晨到傍晚,我爹也没去成京城,就站在屋外看着血水一盆盆的往外换,他手脚冰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还没等大夫去扶他,一声细弱的哭声便透过屋子传来了。稳婆欢天喜地的冲了出来,扯着嗓门大喊:“侯爷!恭喜!是个大胖小子!”
后来奶娘告诉我那稳婆净是胡说八道,“你刚刚出生的时候,皱皱巴巴的,浑身发紫,像是个没有毛的小猴子,小脸上的五官都挤成一团,被人拍一拍才哼哼唧唧的哭起来。”
我窝在她的怀里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很怜爱的亲了亲我的发鬓。
说来我娘也是个奇女子,应是咬着牙,拼了命的把我生了下来,她说我这条命来的不容易,可生的很好。事后她算了算我出生的那天恰好是水边多丽人的三月三,天气渐暖,桃树一片连着一片打着粉红的骨朵儿,免受严寒,生机勃勃。
由于是早产,我的身体一直很差,动不动就夜里惊哭,没多久还害了百日咳,像是我吸走了她半条命,我娘的身体也愈见差了起来,自此祁府里多了一大一小两个药罐。
直到我三岁的时候,府外来了一个坡脚的和尚,那时我正蹲在院子里扬沙子,几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想要阻止我这种行为,那个和尚不知道怎么绕过了祁府门口的家丁,看见我忽然说:“这孩子命中有一劫。”恰巧我奶娘从屋里走出来叫我,听到了这句话登时瞪圆了眼睛。她顾忌对方是个僧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问:“师傅可要化缘,等我叫人给你取。”便抱起了我准备离开。
我扭头好奇的看着那个和尚,一身灰布袍,脖间挂着串灰扑扑的珠子,他冲我笑了笑便正声道:“贫僧本是来化缘的,可比起化缘,助小公子渡劫更是造化了。小公子既是三月三出生的,沾了些吉时喜气,可就得看他是否有福消受了。”
这番话引起了我奶娘的重视,她抱着我去请了我娘,少顷那和尚便被请进了堂内,上了茶,焚了香,我娘同和尚坐在桌子边,他们谈了很久,在炉内的香即将燃尽时,那和尚写了一份东西给我娘,我娘郑重的收下了,她一脸感激的请他留下用晚膳,和尚笑着回绝了,只拿着手里的钵,便告辞了,临走的时候,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娘急切的问道:“大师,我儿命中一劫...”他摇了摇头,止住了我娘的发问。
随后的几日里,她叫家里人照着纸上,给我打了一个新的长命锁,她嫌弃新锁子不够灵气便又托人买来了上好的菩提子,红玛瑙将中间的那块洋白玉换成了圣上赐给祁家的蓝田暖玉,找了南阳最好的工匠在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刻了荣华富贵。把金铸的地方全部雕上了蝇头大小的佛经,她方才罢休。
到我四岁生辰,那把锁子被几个高僧诵着经,戴在了我的脖子上,本以为是神神道道过了头,说来也神奇,自打那玉锁上身后,我的身体便就好了起来,全家人都将锁子敬敬畏畏的供着,生怕摔坏了,弄丢了,我又病了。
可比起那神奇的长命锁,我更好奇的是我娘口中的劫数。
“奶娘,你总说劫数什么的,究竟是什么啊?”我曾不止一次询问道。
奶娘想了想摇了摇头:“大概是天机不可泄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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