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摆饭上桌的女妇听了,连连点头称是,想来就是村长口中的二儿媳。
芜娘子先向村长行了礼,又温温柔柔朝村长的二儿媳见礼:“有劳。”
老二媳妇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礼数周全的人,有些手足无措地回了礼,脸红着退出去了。
“至于两位先生——”村长看向谢恣意和伏青鸾,顿了顿道:“两位先生先在俺家用饭,一会儿老头子带二位去住处。”
谢恣意、伏青鸾都看出了这村长的欲言又止,但心有玄契地没有揭穿,只温和地应下谢过。
安排停当,李青牛带着白老丈回家准备吃食,谢恣意、伏青鸾陪着村长说话。
村长的二儿媳带着芜娘子和芙萝往村东头去,她虽然打扮朴素,其实生得颇为俊俏,乌黑油亮的头发盘得整整齐齐,发间别了一根颇为精巧的银簪子,面色红扑扑的,看着质朴又和善。
她一开口,说话的声调与李青牛、村长都不同:“肖寡妇说话有些刻薄,其实为人不错,心地也好,还是识字的。”
芜娘子点了点头:“多谢娘子。听娘子口音,似乎不是本村人?”
村长儿媳听了她的问题,微微一怔,偏头避开了芜娘子的眼睛,沉默着点了点头。
芜娘子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轻轻挽过她的手,安抚地轻拍了两下:“外嫁不易,看你打扮,和丈夫关系和顺,也算幸运了,不是吗?”
村长儿媳闷闷地点了点头,许是想起了平日了的委屈和摩擦,竟微微红了眼圈。
芙萝似乎看出了状况不对,眼睛滴溜溜一转,贴心地转开
话题:“欸?看这条河竟是往西边流的。”
村长儿媳低声解释道:“这是清水河,芒山里发源,从村东头一直流到村西头,村里人做饭、洗衣都靠这条河,村里小儿也爱来河边玩耍。”
“原来如此。”芜娘子拉着村长儿媳问道:“娘子可有儿女了吗?”
提及儿女,村长儿媳脸色缓和不少:“有的,一儿一女。”
芜娘子眼神微微一黯:“儿女双全,好福气。”
三个人说着家长里短,很快就走到了肖寡妇家里。肖寡妇家是一座三进的院落,白墙青瓦,看得出家底丰厚,只是样式、格局都不似北地的建筑。
村长儿媳上前敲了敲门,半晌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跑过来开了门,听村长儿媳说明了来意,有些疑虑地叫她们稍候,容她去禀报夫人。
“侬在呢。人都来了,侬还能赶出去吗?”
这位肖寡妇身姿柔美纤细,看着不过三十岁,一身翠绿撒菱花的裙子衬得皮肤愈加白皙,皓齿明眸,容貌娇媚,行动间香风浮动,处处妥帖精致,开口竟是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这样一个人,实在与村子里格格不入,倒像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山中精怪。
村长儿媳与肖寡妇客气了几句,又安抚地朝芜娘子笑了,步履匆匆地离去了。
肖寡妇扶了扶鬓边的海棠珠花,居高临下地看了两人一眼,柳叶细烟,烟视媚行,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柔柔道:“跟侬进来吧。”
谢恣意与伏青鸾用过晚饭后,天色愈发阴沉了。村长提了一盏小灯,磕磕绊绊地带着他们往村东头走:“两位先生都是读书人吧?”
谢恣意礼貌答道:“略读过些书,做过几年私塾先生。”
“那就好。”村长似乎松了口气:“史家这处宅子其实是好宅子,只是先前走过水,烧死过人,有些晦气,后来就荒废了。原本不该让两位先生住这样的地方,奈何小老儿家中寒酸,又有女儿待嫁,不适合外男留宿。村里头闭塞,害怕生人,只好委屈一下两位先生了。”
伏青鸾笑容不改:“是我二人打扰才是。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既然问心无愧,便不怕魑魅魍魉,村长说是吗?”
“是是是!先生不愧是读书人,见多识广。”村长停了脚步:“到了,就是这里。门没锁,两位自便!”
说着,连大门也不肯碰,躲避瘟疫似的离去了,留下谢恣意和伏青鸾两人面面相觑。
眼前是一座四进院落,占地颇广,看着比村长家还要豪奢不少,只是缺少打理,门前杂草丛生,蛛网遍地,尘埃遍布,在阴沉的暮色里显得有些狰狞。
伏青鸾笑眯眯地看向谢恣意,一抬手:“谢先生,请了。”
自从伏青鸾眼尖瞅到自己身上的短剑祝融之后,对自己的态度就十分微妙,处处充满了试探的意味。
谢恣意朝他拱了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他伸手推开宅门,黑洞洞的院落亮着一盏小小的灯笼,赤红的烛光在阴云下摇曳,一声惊雷,骤然点亮了史宅荒草丛生的院落。
院落中央立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他手里提着一盏写着“奠”字的白灯笼,深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你们是谁?”
那是个很稚嫩的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