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上亭办案多年,头一次见到如此能颠倒黑白之人,当真是开了眼界。
“你!”池上亭道:“那隋三娘子口口声声指证你为宋释疑,你又作何解释?”
宋释疑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愧疚:“是我欺骗了隋娘子,她倾心于我兄长,兄长去世后,我在琼华山庄遇见她时,忍不住劝慰了她几句。谁知她将我错认为孪生兄长,我、我也心仪于她,所以将错就错,没料到她竟会如此误会我……”他抿了抿嘴唇继续道:“我虽然心仪隋娘子,但是我二人没有任何逾距之处,她因家兄过世,伤心过度,一时间心神受创、神志不明,我不会怪她。”
池上亭张口结舌,彻底没了话,只得给谢恣意使了个眼色。谢恣意微笑道:“这么说,宋先生是不承认自己是宋释疑了?”
“我本就不是,没有承认与不承认一说。”
隋心月掀帘而出,她神情平静不少,看着宋释疑的时候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她第一次觉得,她完全不了解眼前的人,以前她一直觉得宋释疑温柔、坚韧又聪明,现在看来,也许他是聪明得太过了。
“这样说,你是不肯认了?”
宋释疑垂眼看着她,他沉默了很久,最终道:“我真的心悦你,也是真的想与你共度一生。”
隋心月神色凄婉地看着他:“也许你真的爱我,或是真的爱过我,可惜,你的爱压不过你的野心,你的爱甚至比不过一把紫檀阮咸。”
“隋三娘子。”谢恣意道:“您确定他是宋释疑吗?”
隋心月定定地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是,我不可能认不出他,就像他不可能认不出我。”
池上亭立即道:“你还有何话说?”
“既然你们都相信她,我还能有什么话说?”宋释疑苦笑地看着她:“我爱的人,只要她想,总是能毁掉我的。”
隋心月微微一颤,不再说话。
池上亭一锤定音:“既然如此,还请宋郎君就缚吧。”
“且慢!”
一架黑色的马车缓缓驶来,宋释疑怔愣地看向身后,难以置信道:“母亲?”
深紫车帘被两位女侍挑开,康夫人端坐在雪白纱帘后,开口道:“妾路过此处,恰巧见池大侠拿人,却不知我儿所犯何事。”
“母亲……”
“康夫人大驾光临,池某有失远迎。”池上亭道:“宋郎君杀伤无辜、劫抢伤人,乃是共诛大罪。”
康夫人只微微蹙眉,语气依旧淡定:“解惑向来恪守规矩,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
池上亭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康夫人,确定眼前的人是你二子宋解惑?”
“自然。”康夫人道:“难道我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吗?”
“那宋释疑?”
“释疑在狭镛关遇害,妾身此行,正是要接他回家。”
池上亭语气低沉:“康夫人,四相门依律办案,若有阻挠包庇,以共犯论。”
康夫人声音也冷了下来:“纵使妾头脑昏聩,也绝不至于认不清自己的孩儿!”她柳眉挑起:“池大侠,世上难道有比母亲更了解她的孩子的人吗?”
池上亭看向谢恣意,见谢恣意微微摇头,也知今日恐怕是拿不下宋释疑了。隋心月与康夫人,也许是这世界上唯二能够分清宋释疑与宋解惑的人,如今却分别站在了两端。两两相抵,相当于没有证据,疑罪从无,纵使他再不情愿,也只能放宋释疑离开。
“既然如此,请吧。”池上亭冷冷地刮了宋释疑一眼:“只是还请宋郎君日后谨言慎行,切莫露出狐狸尾巴。”
“有劳池大侠费心,妾回去之后,自然会好好管教儿子。”
蔚予纵忽然开口道:“康夫人,又见面了。”他意味深长地笑笑:“文殊菩萨在上,必然会保佑康夫人心愿达成。”
康夫人没料想竟会在此处看到他,只冷冷地一点头,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
池上亭忍不住叹息道:“还是让他给跑了,难道真奈何不得他了吗?”
谢恣意望着宋释疑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许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他看向隋心月:“隋娘子,一同回去吗?”
隋心月惨白着一张脸,回以一个坚定的目光,点了点头:“回去。”她抱紧了怀中的紫檀阮咸,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攥紧最后一枚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