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花已开得太美、太繁华,谢得也尤其快。
那一日,谢莫白一如往常地带着一坛酒,侧躺在望江楼顶,饮薄酒、听涛声、赏落花。
师父去了北州,临走前将四相门交在了他手上。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接任了门主之位,又是天高皇帝远,胡天胡地没人管,他这才有了饮酒躲闲的功夫。
只是门内事务繁多,他好酒,却怕醉酒误事,只得点上一坛酒味单薄的甜米酒,尝上一点浅淡的酒味,算是解馋,也觉得很满足。
那个时节已过了花期,扬州的花大多已经开败了,只剩一种蔓生多刺,绿叶青条的花。大朵千瓣,色白而香,形如品字,开得极为璀璨。他不认得这是什么花,只模模糊糊地听方婆娑提过,似乎是叫什么佛见笑。
天气不算上佳,云色是一种浅淡的灰蓝,密密地遮了天空,显得有些阴沉,但并不似有雨的模样。
他正咂摸着杯中的甜滋滋的米酒,就接到了门内线报,说是采花大盗一夜愁的踪影曾出现在扬州附近。
谢莫白立即来了精神。他刚出道不久时,曾偶遇过一夜愁,奈何太过突然,一夜愁轻功绝顶,他追了一天一夜,还是让人给逃了。今日,为民除害、一雪前耻的好机会已送上门来,他自然没有放弃的理由。
他一路追查发现一夜愁已出了扬州地界,似乎还掳了一名年纪不大的小娘子,背着扬州方向匆匆离去,显然是不想正面对上四相门。
不过,他没有重重提起,又轻轻放过的心,而是知会了方婆娑,协同方氏一起追缉一夜愁。
直至太哀山,谢莫白终于拿住了一夜愁,救下了一名小娘子。
未免妨碍那位被掳走的小娘子的名声,他本打算将后续事宜托付给方婆娑处理。同是女性,考虑当是会更周全些,行事也方便。
只是那位被救的小娘子目光不闪不避地看向谢莫白的背影。
谢莫白一早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发觉背后盘桓不动的目光,心道了一句麻烦。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什么一见钟情呀、以身相许呀、非君不嫁呀、要死要活呀,花样百出。
然而,哪怕是碍着四相门和他师父的名声,他都不得不回过头去应付两句,以示安抚。
不过,这次的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回头,正正撞入一潭湛然秋水中,四目相对,谢莫白整个人呆住了。
那女孩子生得极美,一双波光粼粼的凤眼清澈无比,倒映着他的身影。她胆子很大,态度也大方,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瞧,脸上没有半点忸怩羞涩。倒是自己反而被她盯得双颊发烫,竟不知所措起来。
原来真有这样的事。见着她以前,从没想过要与人共度一生;见着她之后,却会痴痴地连孩子的名字都一个个想好。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有一瞬间。谢莫白眨了眨眼睛,终于反应过来。他唇角弯弯,一摇折扇,努力展现出一副温柔缱绻、文采风流的模样。
“这位小娘子,可是无碍?”
他说话时,语气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倒不是急于将人哄骗上手,他倒希望能等一等。她年纪似乎还小,谢莫白愿意等,只希望她肯答应让他等。
旁边站着的阅人无数的方婆娑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牙一酸,心中冷笑:呵,男人。说要单身,全是放屁。
谢莫白见对面的小娘子神色一僵后,骤然转冷,心中骤感不妙。当她开口后,这种不妙达到了顶峰。
“谁是小娘子?堂堂四相门门主、天下第一人谢莫白,连男女也分不清吗?”
方婆娑:“……”
谢恣意:“……!!!”
谢莫白惊诧地看向一夜愁,发现一夜愁也是一脸见了鬼的神色,心中略略平衡。只可惜,一瞬心动化泡影,孩子的名字也全白准备了。
谢莫白心情复杂,只得轻咳一声,略带尴尬地朝蔚情拱了拱手,道:“抱歉。这位少侠,可是无碍?”
蔚情脸色稍霁:“无碍。”
询问之后,方知蔚情只有十四岁,初次下山,唯一的目的就是挑战谢莫白。谢莫白的情人梦被戳了个粉碎,还遭到了方婆娑无情的嘲笑,别提心中有多么憋屈。
一时义愤之下,谢莫白冲动地应下了蔚情的挑战。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那时少年的眼睛有多亮。远胜月色,比肩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