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谢恣意诚恳地道了歉:“这是苏娘子为你订做的,只是暂时借给谢某,还是——”
“别了。”蔚予纵按住他解斗篷的手:“你这弱不禁风的,可被脱了斗篷就被风吹跑了。再说,别人穿过的东西,我才不要。”
谢恣意看出了别扭言语背后的好意,笑了一下道:“多谢苏郎君了。”
蔚予纵立即拧起了眉头,神色古怪道:“我不姓苏。”
谢恣意显然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了神色,语气温和地道了歉:“抱歉,不知郎君贵姓?”
“免贵姓蔚,在下蔚情。”
“不知是哪个字?”
“‘蓼蓼者莪,匪我伊蔚’之蔚。”
谢恣意怔住,神色有些犹疑:“若谢某没有记错,此字为姓,当从玉声。”
蔚予纵总不能说自己是被师叔从牡蒿丛里捡回来的弃婴,所以取了“蔚”作姓氏吧?这样更没法解释他为何与“苏姑苏”姓氏不同了。干脆随口扯到:“祖上所居毗邻牡蒿,故而姓蔚,代代相传。”
谢恣意果真没有怀疑,反而羞愧道:“在下谢恣意,是某孤陋寡闻、贻笑大方了,实在抱歉。”
蔚予纵厚着脸皮接了一句:“言重,小事罢了。”他看了看天色道:“说来时候不早,谢郎君看着身体不好,不如回去歇息吧。”
费了一番口舌,总算将谢恣意打发回房间的蔚予纵长舒了一口气,李奉连夜半三更搞出这番突然袭击,自己根本来不及扮成女子,只得硬着头皮出来应门,幸好并未惹起怀疑。
为保险起见,今夜怕是不能回房睡了。蔚予纵望月兴叹,随便寻了一间空房睡下了。
因着被惊醒的缘故,谢恣意辗转了半夜也没能睡着。虽然功体受限,武功不再,敏锐的五感还在。贺新郎这间房间的隔音做得很好,他闭着眼睛侧耳细听,只能零星地听见风穿柳梢的飒飒声和离得稍近的几间房间内的鼾声。
不安从最深处的泥潭中翻涌而出,搅浑了心潭之水。他仿佛又听见了朔风呼啸而过卷起粗糙的雪粒打在盔甲上的声音,狰狞凄厉的呼号声掩着兵戈撞击的声音,血液落在雪上的沸腾声。
谢恣意骤然睁开眼睛,猛地躬身环抱住自己蜷缩起身体,痉挛般地颤抖起来。他能听见自己牙齿格格打颤的声音,也能听见不应出现在此的声音。落雪声,朔风声,血洇染雪地的声音,夜枭阴惨惨的桀桀怪叫声。疼痛与幻觉同时袭来。
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经脉仿佛承受着撕裂般的疼痛,但并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很安全。然而,他明知这是幻痛,是不真实的所在,仍然毫无用处。
它感觉起来如此真实,仿佛经脉寸断的景象又在眼前重演。
但这只是幻觉罢了。
这只是幻觉罢了。谢恣意已经习惯这时不时就要袭击他的剧烈幻痛,他清楚,这种疼痛会伴随他的余生,无法可解。他能做的,只有忍耐。他已经开始擅长忍耐了。
这是他一意孤行的代价。
等他无声地熬过剧烈的疼痛之后,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裳。谢恣意躺在一片湿冷之中,四肢全然脱力,根本动弹不得,神识逐渐模糊起来,到了最后,他甚至分辨不清自己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
毫无疑问的是,第二日他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谢恣意硬撑着绵软无力的四肢从床上爬了起来,左右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着急也无用。昨夜他就着汗液睡去,身上着实不爽快,干脆叫人送了热水,打算沐浴之后再去查案。
谢恣意趁着沐浴的功夫,思考着案件下一步该从哪里入手,等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恰好也可以出浴了。
换了干净中衣的谢恣意转出屏风,看见跪坐在案几前的苏姑苏吓了一跳。
“苏、苏娘子?”他匆匆披上了外袍,侧着身有些慌乱地与繁复的系带斗争:“抱歉。衣冠不整,实在是失礼了。”
“分明是妾闯进来的,谢郎君何错之有呐?” 苏姑苏嘻嘻一笑,显然毫无歉意:“妾来此,是给郎君送些点心。顺道一问,不知谢郎君今日打算从何处查起啊?”
“多谢苏娘子。只是今日要去的地方,苏娘子怕是不方便。”
“哦?不知是何处啊?”
谢恣意沉默半晌道:“软红楼。”
苏姑苏怔了一下,低头笑道:“谢郎君果然不正经极了,查案竟然查到温柔乡里去了。”他斜睨一眼媚意横生,故作娇柔:“依我看,舞雪歌云虽好,也未必胜过妾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