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过奖,岂敢岂敢。”
两个人都是打太极的高手,相互试探着进了客栈。一路上皆是说三分留七分,端的是滴水不漏、势均力敌。意味深长地彼此对视一眼,都知道尚未能触及对方的秘密。
小九机灵,早早就备齐了饭菜温着,两个人一回来就被迎进了雅间里,摆上了四菜一汤。劳累了一整天,总算是可以坐下松一口气了。谢恣意与苏姑苏简单地用过了饭菜,话题终于绕到了案子上。
谢恣意简单地绘了一张赵府的平面图。赵府乃是四进的院落,分内外院,进门后第一进倒座,主要供家仆居住,转过影壁便是用以迎宾的正堂,东西侧耳房各连着回廊开有一道门,外院的门匙都由康管家管着。穿过垂花门的第三进就是内院,赵二娘子身为女眷便住在第三进的西厢房,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落梅与桂子便住在西侧的耳房。第四进是厨房柴火杂役一类的所在,开有一道后门,这是内院唯一一扇与外界相通的门,唯一一把钥匙掌管在薛介春手中。内外院有回廊连接,回廊白日相通,每日一到亥时便要落锁,次日卯时再开。
见谢恣意几笔地就将赵府的院落布局描绘得清清楚楚,苏姑苏掩唇轻笑:“这下可好,赵府若是遭了贼,谢郎君嫌疑第一。”
谢恣意被他逗笑了,他在脑海中默默回忆着:“赵二娘子失踪是五天前的事情,据落梅说,她当夜打水服侍赵二娘子歇息下,赵二娘子说是略略有些头痛,所以歇息比往常略早,当时还不到亥时。”
“而第二日桂子去赵二娘子房中时,赵二娘子已不见人影,立即将此事禀告给了薛大娘子。薛大娘子查过之后,发觉赵二娘子平素贴身的金银细软都不见了,便立即将此事报给了赵郎君。”苏姑苏接道:“赵二娘子若是要离开,最早也是在二更天,阗州城的宵禁已经开始了。宵禁之后,若是一介女子独自出现在街头,必然会引来盘查。所以,她要么是有人接应,要么是早有准备。”
“什么准备?”
“阗州宵禁向来不严,若是假托为官府送信,或是婚丧嫁娶、求医问诊之类的事,只要与巡逻的人说了,便可随意在街上行走。”
谢恣意若有所思:“赵府一共有四间门,门锁皆是从内落锁。第二日检查时,四间门都锁得好好的。赵二娘子究竟是怎样出去的呢?”
“说不定她是个隐而不露的江湖高手呢?”苏姑苏不认真地嬉笑,谢恣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苏娘子——此时并非玩笑的时候,若赵娘子是被人掳走的,恐怕此时已经命在旦夕了。”
“谁会想要掳走她?赵氏与江湖并没有牵连,更遑论仇家。”苏姑苏不解:“如今五日过去,若是求财,总该要索要赎金吧?若是求色,也该是来劫我才是,何以会看上赵二娘子?”
谢恣意:“……”只怕是这般美人,无福消受吧?
苏姑苏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不由地眉心紧蹙,眯着眼审视谢恣意:“谢郎君,是不是在暗中腹诽妾啊?”
“岂敢?”谢恣意从善如流地微笑道:“苏娘子之推测,再合理不过?”
“哦?”苏姑苏眼神中流泻出一丝讥讽,语气刻薄:“若真是被掳走,既不求财,也不求色,那就只可能是求命了。如此,手起刀落,再过两日,便可以准备给赵二娘子烧头七了。”
谢恣意反而道:“如此说来,苏娘子认为,赵二娘子是自行离开的?”
苏姑苏眼眸轻阖着抿了一口清茶,并不肯接他话茬:“我可没有什么认为,话都是你说的。”他揉了揉额角:“听了这一日的问话,实在是有些累了。妾素来愚笨,案子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还是先回去歇息,不再这里扰乱谢郎君的思路了。”说着,毫不拖沓地起身离去,动作行云流水,飘逸非常。谢恣意甚至来不及开口留人,便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尚还温热的茶水留在另一边的案几上,氤氲出柔和的白色雾气。谢恣意满头雾水,不知何处惹得苏姑苏不快。他想不清楚索性不想,倒是仔仔细细地将今日得到的琐碎信息梳理了一遍,整合出了几条线索,打算明日继续追查。
夜半三更,忽听得后院门板大响,声如雷震。谢恣意登时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侧耳听见房门的开阖声和此起彼伏的琐碎抱怨咒骂混杂在一起,方知并非是幻觉。他披衣坐起,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擦干额边与手心的冷汗后,执了一盏灯光微弱的灯下楼察看。
到了客栈后门,但见一挺拔少年提灯,严严实实堵在门口,四周有好几个衙役都倒在地上,疼得“哎哟哎哟”直叫。他似乎听见了身后的动静,颇为不耐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你的事儿,回去睡你的。”
夜色里乍见此人,谢恣意登时怔愣在原地,恍惚间以为自己意识不清,见了山中精怪。少年体态修长,昳丽的容貌与苏姑苏有七八分相似,眉眼更加飞扬恣意,夜半回眸惊鸿,如雷似电破空。
“你、你是——苏娘子的胞弟?”
少年瞪他一眼:“胡说!我是她哥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