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完说的没错,直到回到闰家大院,凌艺依然没能从魏沈的话中完全脱离出来。
魏沈的话让凌艺觉得自己苦苦找了六年的答案终于被掀开了一角。凌利确实是受了火系术法的攻击,他身上那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经过人细心处理过的皮肤仍能透露出濒死前凌利身上所遭受过的巨大痛苦,就像烧在凌艺身上一样。凌艺无法想像,那个在母亲出走后,将他和凌风护在身后,为他们遮风挡雨,排除一切万难的大哥,在去世的时候,自己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而现在,蒙在凌利死亡的真相厚厚的灰尘,被擦拭掉了一层,虽然还是看不清真相的模样,可凌艺想要寻找到真相的决定又加深了一层,也是从六年前凌利死后,凌艺才变的如此冷漠,别人很难和他产生亲近的关系。
穆佳时靠在窗台边,看着半身倚靠在床头软垫,交叉着双腿沿着床沿呆坐着的凌艺。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凌艺。回魂后没有痊愈的凌艺,虚弱但眼睛是明亮的;带着谢礼来到小炸店的凌艺,耳朵尖会害羞但温和有礼;玩游戏的时的凌艺,对他耐心十足,眼睛里带着愉悦;发现石室抢先走在前面,握着他手的凌艺,坚决果断让人有安全感!
可现在的凌艺,周身像是围绕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眼神阴鸷,神色冷淡,感觉不到活气。
穆清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凌艺,但他们知道对于凌艺来说,穆佳时只要在他身边,就比任何形式的安抚效果都要来得快来得好。
穆佳时不太清楚穆清他们是如何做出这个判断的,但出于私心,他确实希望自己能够给凌艺一些安慰,让他能暂时脱离现在这种看不到生机的状态,看着凌艺这样,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狠狠的压着,不能喘息。
深呼了一口气,穆佳时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搬过一把椅子,正对着坐在凌艺面前。
“喝点水吧。”穆佳时声音很轻。
凌艺凝滞的眼睛在听到穆佳时声音的一刹那,微微动了动,但没有开口,也没有抬头。
穆佳时起身坐到凌艺身旁,犹豫了一会,伸出右手轻轻抚着凌艺的背。
凌艺的身材很好,肩膀很宽,腰肢劲瘦,靠坐在床边,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微微宽松的黑色休闲衫将略弯的腰线显得特别精致。但迎着月光的侧脸,紧抿的唇线,蹙起的眉头,只让靠近他的人感到悲伤。
穆佳时的手轻轻抚过凌艺的脊椎线,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一遍一遍轻抚着。
已经是夜里将近十二点了,凌艺坐了两个小时。
“很晚了,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会?”穆佳时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问道。
隔了几秒,凌艺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环抱住穆佳时,将自己的头放在对方的肩窝。穆佳时的耳边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和含糊不清的话音。
“小时,你会像妈妈和大哥那样离开我吗?”凌艺红了眼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穆佳时,如果可以,他想把穆佳时狠狠揉进自己的心里,他依然记得看到凌利遗体时那种呼吸停滞,心脏骤然紧缩的感觉。
穆佳时觉得他和凌艺明明只认识一个月,却好像是认识了好多年一样。眼前脆弱的凌艺勾起了穆佳时心里最柔软的那一片。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两岁的他从失去母亲后,就对母亲这个角色只停留在单纯的语言文字上,在他的记忆中,他没有体会过母爱是一种感觉。
但他想起了张随兴。张随兴是三儿的叔叔,比穆佳时只大了十岁。在张随兴没有离开流山村帮助穆家管理兰堂以前,穆佳时是跟着张随兴混大的,叉鱼,爬树,上山,打猎,张随兴在他年幼的那段时光里充当的是哥哥的角色,为穆佳时顶过雷,背过锅,受过伤,还曾经在他发烧时为了他一句想吃红豆奶糖,大晚上的跑到镇上去买给他。
直到十年前,张随兴再也没回过流山村。
穆佳时对上凌艺的眼睛,摸了摸凌艺发红的眼角,轻轻扬扬嘴角:“不会!”
太过悲伤的记忆会让人失去斗志变得消沉,但显然凌艺并不会被悲伤的回忆所打倒。
听到穆佳时肯定的回应,凌艺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牵了牵嘴角,将穆佳时再次环进自己的怀里,用鼻子轻轻蹭了蹭穆佳时的脸颊,用些许颤抖的声音说出谢谢你。
穆佳时从没和除了程林以外的男人这样拥抱过。程林是哥们,即使是拥抱也都很自然。可凌艺这个拥抱让穆佳时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凌艺轻轻环着他的臂弯让穆佳时从心里觉得有安全感,这是信任的拥抱,对于这样的亲密动作,他一点儿都不抗拒。
能给凌艺带来温暖和安抚,穆佳时觉得很好,哪怕这么抱一夜他也愿意,只要凌艺能舒服一些,轻松一些。
穆佳时回抱着凌艺,不知两个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多久,直到他耳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凌艺终于睡着了。
穆佳时一手揽着凌艺的颈窝,一手抄过凌艺的腿,将他轻轻的挪放在床上,拉了薄被盖在凌艺身上,看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坐回椅子,这一夜,真挺累的;凌艺,还挺重的!穆佳时就这样趴在床边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6月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了,带着些许热气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穆佳时脸上,穆佳时居然被热醒了。挺起身子,穆佳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以趴坐的姿势在床边睡了这么久,浑身酸痛,他抬头向床上看去,床是空的,凌艺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