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复杂的执念呢。把她困在这里的无非是又长又黑好像永远走不完的楼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脚踏空滚下去的恐惧,和再也见不到的妈妈。
对孩子来说,最后一点往往是最可怕的。
他想看看这小姑娘会不会自己说些什么。
鬼娃娃歪着头张了张嘴——一张嘴就咕嘟咕嘟往外冒血沫,话也说不清,干着急的师欢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给她递了一整包面巾纸。
小姑娘看着这包面巾纸,整张脸都抽了起来,两条又细又淡的眉毛向两边一撇就准备哭。
师欢更慌了。
“不是——我还没哭呢,小妹妹你别哭啊——这咋整啊?”
这句“咋整”让邢苟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他的东北同事杨?。
虽然杨?普通话标准得很,一点东北腔都没有。
然后小姑娘就真的哭了,边哭边被自己嘴里的血沫呛得直咳。
邢苟叹了口气。他蹲在地上伸手抹了抹小姑娘脸上混着血的泪花:“小妹妹,你不要着急。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我说对了,你就点点头,好吗?”
鬼娃娃哭得直抽抽,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走楼梯呀,是不是停电了、坐不了电梯啦?”邢苟蹲着跟小孩子说话的时候脖子微微向前伸着,两边肩膀向下耷拉,整个人都是一个非常非常放松的姿态。
一个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姿态。而且放松,好像他真的只是在跟一个迷路的小女孩聊天。
鬼娃娃抽抽搭搭点了点头。
“下楼做什么呀?”他又问。
鬼娃娃又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含着满嘴的血沫沫模模糊糊地说了个“妈妈”。
“哦——你要去找妈妈。”邢苟又往前凑了一点,朝着鬼娃娃微微笑了笑,“这么晚了,不安全,哥哥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鬼娃娃又抽了两下鼻子,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还太小,活着的时候妈妈经常告诉她不要跟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要跟陌生人走。
可是现在妈妈不见了。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见到妈妈、多久没有人跟自己说过话了。她一直在这条又长又黑的楼梯里,一遍一遍滚下去摔得惨不忍睹。
鬼娃娃小小的脑瓜觉得,如果拒绝了这个陌生人,那以后肯定也再不会有人来帮自己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
邢苟暗搓搓地松了口气。
鬼娃娃松开攥着自己裙子的一双小手,肉乎乎的胳膊向邢苟的方向伸了伸,然后摸了摸邢苟的头发。
一头柔软蓬松的自来卷,手感非常好。
邢苟两只手指扒住自己的下眼皮,向小姑娘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笑了笑。
于是鬼娃娃也笑了。
走出大楼的时候邢苟手里多了个玉白色的小葫芦,鬼娃娃被他装在这个小葫芦里。他们打算明天再来一趟430大厦,去12楼的软装公司看能不能找到小女孩的妈妈。
“如果我是她妈,肯定早就辞职了。”师欢一边说一边甩着车钥匙,“在自己女儿出事儿的办公楼里工作,这谁受得了啊。”
邢苟没说话。他把小葫芦握在掌心里,掌心是温热的葫芦是凉的,葫芦里的鬼娃娃很乖,一动不动。
时间刚过凌晨一点,八卦四路沿路的小卖部烟酒铺沙县小吃早就关了门,整条路上静悄悄的。
师欢抬头看了看天,云层不厚,月亮很大很亮。
“邢哥,我怎么有点想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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