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噎到嘴边,简直摸不着头脑。
结果这人还真说:“你摸一摸,摸摸我的头。”
车厢内很静,莫关山有那一瞬间的羞恼。他的内心是抗拒的,手却实打实覆了上去。
毛发出乎意料地软,微微有点汗湿,莫关山没敢嫌弃。仅仅触碰了一下,贺天识相地挪开头,一言不吭地摆正回去。
隐约地感觉到贺天带着沉郁和焦躁,听着他略粗重的呼吸,莫关山也觉得嗓子眼变紧。好容易挨到校门口,四个人下车,莫关山和贺天落后几步,展正希朝后看一眼,拉着见一快步走开了。
原本莫关山以为是得自己先开口说一两句,嘲讽也好关心也罢,总之瞧不得贺天这副焦躁自艾的样。不料想,贺天恢复得特别快,就好像下车脚触地的那一刹那,就把所有情绪收了进去。
莫关山有点心疼又有点开心,他的小情绪只摆给我看。
大课间,红毛甩开崔玉搭肩的膀子,自顾自去了体艺馆后门的草坪上躺着。树荫下好乘凉,说不上太凉快,总之不会让人热得焦躁不堪。
抬手摸了摸耳垂,有个坑洞,太久没戴耳钉已经快闭掉了。
回想起刚升初中第一次遇见蛇立的日子。那也是他第一次藏起少爷气的骄傲,竖起刺棱,学会保护自己的日子。
莫关山生得白嫩,一头红发,细眉长眼,显得淡却不素,冷感得艳。谣言蜚语多了,好的皮相反倒似加重了无中生有的罪孽。人的恶意不分年龄,集体地排外更是肆无忌惮。
他忍了,受了,却没想到哀噩还巴巴着找上门来。
不学无术的高中生向那些看着好欺负的少年收点零花钱,莫关山遇到过多次,而然他也确实捞不出什么名堂。
以往挨顿打骂是算了,这天有点不一样。
打头的那人头上挑染了撮紫毛,甚至描了下眼线,瞅着挺哥特。
“说了没有,你们翻吧。”莫关山拧着眉,就把包往前一递。
四个小混混也没辱骂殴打,就紫毛多看了他几眼。
那眼神似滴墨入水,丝丝缕缕又泛滥开去,莫名让人发麻,从骨子里抖起。
紫毛抓着莫关山的手腕,舔了舔上唇,用牙齿撕下一小块死皮。开口说:“喜欢大**吗?你是omega还是beta,o?看你眼神就觉得像。别担心,哥哥们戴套,你又没**不会怀孕。”
旁边几人离他近了,发出邪笑。莫关山愣了,这些脏淫的话没法让他作出反应。紫毛就伸手摸他脸,一路往下。
这下才知道反抗,可惜没用。
愤怒和绝望让他流泪,这也不是乞求别人放过,是恨自己真有了反应。
“砰。”
有人拟声,以手比枪,朝这肮脏龌龊的巷子开了一弹。
蛇立的动作娇俏优雅,甚至来了个wink。紫毛一行人转身看他,俨然是遇见老熟人。
“我说谁呢,你个小毛孩又发什么神经。”紫毛气喘,推了个大个子让他去解决,然后继续自己未完事业。
众人没看清,蛇立就拎刀而上。弹簧刀小而锋利,纯粹神经质的野路子。不是想跟你拼命,就是闲来无事要你命。
几个高中生也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谁敢上去和蛇立打。
“还想继续玩吗?”蛇立舔了下刀,上面沾着层薄薄的血。
几个人没说话,灰溜溜逃开。
莫关山瘫坐在地上,眼珠子瞪得挺大,他知眼前这人比之前几个更为来得凶恶。
校服被拧巴得有点皱,他被人言语调戏又摸了几下,还没更进一层次地侵犯就来了个银发金眸的少年。
他可不是什么救世主。
“以后跟我了哦,小山。”蛇立没有摸他,甚至把他校服领扣扭上。
莫关山后来才发觉一切太过巧合,他又是未卜先知似地知晓自己的名字。
这人从天而降给予他一线生机,无论是明是暗,他都一腔子扎了进去,回神已晚。习惯了,厌倦了,被控了,都是枷锁。
他人的,自己的,都是牢笼。
崔玉也是社团里一员,莫关山认识他比蛇立早。崔玉这人普普通通,除却成绩差、爱打游戏,甚至没啥毛病可挑。人机灵对朋友也真诚,偶尔甚至有些“哲学家”的派头,偏偏这人和莫关山做同桌,还喊他大哥。
莫关山挺受用,也交出信任。那一天就遭罪了。
崔玉游戏瘾重。黑网吧自诩讲良心,未成年的“临时身份证”要钱,时钱翻个三倍,仿佛这就遏制小伢儿上网。崔玉大部分时间偷拿社团费都能及时还上,偏偏那天熬夜凶了,不知今夕何夕,又恰好被蛇立逮个正着。
蛇立这次没耍那把弹簧刀,跟寻常没数的不良少年似拎半块板砖,看着紧贴墙壁不敢动的崔玉,还他妈笑得挺温柔。
“这是兄弟们吃喝的会费,你偷去打游戏?你说,该不该?怎么罚呢……”他掰开崔玉紧缩的五指,拿板砖碾上去。
惨叫声刺耳。莫关山眼眶眦得发红,颤抖着说:“差不多……够了吧。”
蛇立停止手下动作,阴沉沉拽过他领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两个人都想退社,怎么,你替他?”
红毛彼时更天真,意气用事道:“我替就我替。”
几个小弟一人一边把他钳制,这才感觉到后怕。
蛇立不知从哪摸出一枚图钉,挨在他耳边说:“受住这点痛,你想走还留,随你。”
没有惨叫声。
有点别的声音,在场可能只有莫关山听见了,不过也可能是他剧痛下出的幻觉。
那是铁制品扎进皮肉的闷响,图钉尾尖锐触砖墙咔啦声,还有他自己,疼痛的呼吸声。
那之后耳垂发炎了将近一周,他任由脓水肆虐,觉得这也挺值。
崔玉戒了游戏。
他说他再没可能做职业选手了。
打个屁的游戏。
然后又流了眼泪,我没有梦了。
身边突然躺下一个人。莫关山斜眼一看,果不其然又是贺天这个狗|逼。
“你有耳洞啊。小朋友还挺个性,什么时候弄的。”
他耳垂红润,被热气氤氲熏着。
莫关山心里盛事的器皿是个圆底浅盘,摇摇晃晃几件事,但兜得也稳,偏偏今个就碎了。
贺天听完没再说话,嘴唇绷得紧,右手轻柔地用指关节碰了碰他的耳垂。莫关山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懂这个人,他懂他的心疼与怜惜。
两个人都没说话,并排躺在树荫下,不约而同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