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但他会杀了我的。”
“你嗑 药了吗?”她忘记了哭,隐约觉得现在最恐怖的已经不是门外的歹徒,而是眼前这个神经兮兮的男人。
卡尔不回答这个问题,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杀了你?”
“也许……因为他爱我。”
该隐,弑亲者及他的后代,他们在魔王的引诱下背叛了上帝,他们抛却泥尘造就的身躯,逃离了无所不在吞噬万物的死亡。
上帝罚他们在孤独中行走,他们爱的人将会杀死他们,这是个诅咒,是永生的代价。
吸血鬼无一例外都是独来独往的,与大型食肉动物相类似,拥有极其强烈的领地意识。然而,唯独有一种情况能使他们被允许进入他者的领地,即杀死吸血鬼“新娘”的需要。
——他们会追到天涯海角,为了将自己的“新娘”扼杀在怀抱里。
负责看管人质的红毛推门而入,伸脚踢了踢卡尔的脸颊,让他睁开眼。
“把你家人的电话号码说出来。”红毛转向另外一个人,对她说,“你也一样。”
向家人索要赎金就是还有一线生机,女人眼神一下子变亮,抢先交代了联系方式。卡尔显得兴趣缺缺,还是一副很拽的样子。红毛就是看不惯他,拉着他的领子一拳砸在嘴角。
旁边的女人张着嘴发不出声,眉头皱成一团,噙泪的双眼被恐惧占领,每次重拳落在卡尔身上时,她也会跟着缩起脖子。
“喂,我们现在要去吃饭,把这俩人看好了,会给你带饭回来的。”瘦子推开门,探进头说这一句就又关上了门。
卡尔歪头吐出半颗牙,居然咧嘴笑了,整齐的牙缝被血染红,白红相间,看着有几分狰狞。这是他从银行到现在唯一显露出情绪的表情,有些人的面部表情天生就不丰富,卡尔大概是其中之一。
红毛直起腰喘了几口气,再用力踹两脚,抹着额头上的汗走出去。
门“砰”一声关闭,女人仔细听外面的动静,确信红毛不会返回来了,她胆怯地问:“你为什么不顺从他?”
“没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被打的时候,卡尔不求饶不躲避不愤怒,完全没有反抗的意志。他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没意思。”他还是这样回答她。
这是一处废弃的中产阶级社区,几公里内都是破烂的独栋别墅,游泳池里没有水,只有灰尘落叶,花园里杂草丛生,爬藤植物淹没了木头栅栏,爬到马路上。警察不会对这块区域进行日常巡逻,小偷和劫匪在这里活跃。
快餐盒啤酒瓶堆在桌子上,堆成一座小山,红毛指头沾一点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戳进鼻孔里,他仰头眯起眼,缓缓倒在油污的沙发上,面部呈现醉酒后不清醒的愉悦。
有人站在房间门口,屈指礼貌地敲敲敞开的门。
“啊!啊啊!啊啊啊!”
卡尔猛地睁眼,外面的惨叫实在是过于凄厉,激发起人最深重的恐惧,对于死亡的恐惧。
狭小的房间内,他看向她,她也看向他,两人一起看向那扇门。
阴影渐渐从门缝淌进来,无声无息,暗色的网铺开,等待着猎物。
卡尔控制不住颤抖的身躯,牙咬得咯咯响,一贯冷漠的他透出陌生的神情,明显处在失去理智的边缘。
眨眼间,阴影消失了,但它确实存在过!
卡尔艰难地挪到女人身边。
“帮帮我。”他说,“地上有碎玻璃片,帮我割开绳子。”
“这人是谁?”她面色尽褪,还没有从惨叫中回过神来。
“别问了。”
卡尔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他的长相,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自己怎么跟他发生牵扯,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有灵魂的战栗最是真实。
他的灵魂认识他。
玻璃并非想象中的锋利,在手上腕上割出好几道流血的伤口,才把绳子磨断了。
卡尔挣脱束缚,弯腰帮女人解开绳子。
“我们必须分开。”
女人感到不解,“为什么?”
“你如果不想死,就不要跟着我。”卡尔面无表情,“他会杀了我。”
他拉开门,高大的身躯定住,堵在门口不赶快往外走。
女人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
卡尔反应过来,迅速脱下外套,回身罩在她头上,让她握着他的胳膊。
他强迫自己恢复镇定,冷声说:“别看,跟我走。”
血液,以沙发为中心向外扩散,红毛圆睁两只眼瞪着屋顶,一道撕裂的口子贯穿腹部。苍蝇围着他转,将他当作一顿大餐,过不了几天,他就会生满蛆虫。
他出现了,他们终究会再相见,因为一个诅咒。
主说,要他孤独,要他所爱的失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