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自由落体定律,他是不可能追上亚尔林的。然而,在这稍纵即逝的坠落中,丹尼尔以奇迹般的速度拉住了他,将他拉进怀里。
仰面下落,极速变化的气压把胸腔里的脏器揉成一团,来不及思考——直到丹尼尔将他拉进怀里,被禁锢,被束缚……思维一下子炸开来,他好像掉入一个真实的梦境,梦里丹尼尔也是这样拥抱着他。海水又沉又冷,月光在海面上摇晃,他离那些粼粼的月光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环绕他的手臂越来越紧,使他无法游上海面,最终,他再也坚持不住闭气了,嘴唇张开,一团血雾从口鼻晕出,顷刻消失在黑沉沉的海底。
丹尼尔落地时被尖锐的石头割伤了脚踝,皮肉外翻,不见血。
接下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伤口处的皮肤仿佛具有自我意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粘合,不消片刻,丝毫没有留下疤痕。
“对不起,你等半个小时,我需要重新做晚饭。”他仍然怀抱着亚尔林,低头温柔地向他告罪。
亚尔林嘴唇青紫,睁开眼后流露出来的只有恐惧,他一把推开丹尼尔,半走半爬地远离他。
只有跟丹尼尔保持一定的距离,他才能重新开始呼吸。
“别折磨我了,我受够了!”亚尔林咬牙切齿地说。
丹尼尔跪坐在原处,盯着他背影。
亚尔林喃喃自语:“对,对,我的错……我不知道……这么久了这么久了……”
丹尼尔突然闪到他身后,攥住他的手腕,轻声说:“跟我来。”
亚尔林停止重复几句含义不清的话,转身,乖顺地跟随着他的引领。
从花园到室内再到地下室,丹尼尔不忘带上一根点燃的蜡烛,他不需要光,但亚尔林需要。
“醒来吧。”站在棺材的包围圈中,丹尼尔摸了摸亚尔林的脸颊。
亚尔林眨眨眼,瞳仁有了神采,在地下室这样压抑封闭的环境中,他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落在丹尼尔身上。
“我一定是疯了。”亚尔林扶着额头,闭目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寂静空间里只能听到亚尔林的心跳、呼吸和说话,丹尼尔雕像似的与黑暗环境融为一体,他手抚上身侧沉重的棺木,施加斜上方的力。
咔嚓咔嚓,木板长出一道道裂纹,棺材盖被丹尼尔单手掀了起来。
“你想看这个,那就过来看吧。”丹尼尔双眼瞪大,出神地注视着棺材里的景象,“他被保存得很好。”
亚尔林扭头顺着丹尼尔的视线望过去,一个男人,年轻英俊身材高大的青年男人,生着淡金色头发和眉毛,额头饱满鼻梁高挺。家人为他涂抹口红以掩盖死后的灰败,缝合他的伤口,为他套上价值不菲的衣服,使他看起来像生前一样。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男人的皮肤和衣服迅速干瘪,最终只剩下人体骨架。
“他摔断了脖子。”丹尼尔探身去碰男人的颈椎,用指尖轻蹭了两下。
丹尼尔又推开一口棺材,里面躺着的人几乎复制了上一个人的外貌,接触氧气后,也很快腐烂到仅剩骨架。
“维克多·杰拉德,肺结核带走了他。他在大不列颠主修哲学,总是想的比说的多,我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他似乎没有他说的那么爱我。”
亚尔林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他的意识漂浮在空中,妄想逃离。
“不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他们。这渐渐成为一项繁琐的大工程,所以我决定不再频繁更换住所。”
丹尼尔向他走来,双手穿过他的两侧紧紧抱住他,侧脸靠在他肩膀,闭上眼睛。
“……我爱你。”
亚尔林嘴唇微张,脖子后仰,身体疼到痉挛,汗水流进他的眼睛,蓝色瞳仁里的神智正在溃散。
血滴在脚边,一滴,两滴。
丹尼尔更紧地抱着他,皱着眉,没有睁开眼。
他的手指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当他收回手时,血流如泉,浇了两人满身。
“又一次。”亚尔林无法支撑身体,扯着丹尼尔跪倒在血腥的地面。
“是啊,又一次。”丹尼尔痛苦地睁开眼。
亚尔林抓着他的袖口,忍住剧烈的疼痛,双眼泛红,直视他眼睛,梗着脖子吃力地问:“为·……什么……”
丹尼尔拉起他的手,再次把脸颊贴在他掌心,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将永恒不变的美引向腐朽。
“你做的。”丹尼尔小声跟他讲。
然而亚尔林睁着湛蓝的眼睛停止了呼吸,体温一点一点流失,变得跟丹尼尔一样冰冷。
丹尼尔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额头和脸颊,亲吻他惨白的嘴唇。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丹尼尔开心地弯起嘴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