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疯了。
“丹尼尔?丹尼尔?”他在寻找他。
糟糕的睡眠质量和接连不断的噩梦使亚尔林精神紧张,他能清晰地听到自身的理智被摧毁的声音……哗啦呼啦……哗啦哗啦……他需要丹尼尔的陪伴,就现在,他得冷静下来,他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亚尔林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全身的肌肉仿佛都收紧了,身体像一根绷紧的弦,他面色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丹尼尔不在这边也不在那边,他跑到哪里去了?他肯定在这座庄园里。
他从厨房拿走劈柴用的斧头,冲向最后一个地点,上锁的地下室。
一下,两下。
闷响过后,生锈的锁与木门彻底分离。亚尔林推开门,台阶一直延伸下去,延伸向不见五指的黑暗。
太暗了,又潮湿又阴冷,让人浑身浮起鸡皮疙瘩。他折回去找了根蜡烛,继续摸索着往深处走。
黑暗侵蚀着烛火,只为他保留了手边和脚下的一点光亮,喘息声不断扩大,寒气从四面围拢而来。丹尼尔根本不可能在这间上锁的地下室中,亚尔林不知道是什么动机驱使他来到这里,所有情景都似曾相识,就像按照剧本再一次彩排。
台阶到了尽头,亚尔林踩在平地上,举起手臂抬高蜡烛。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刚开始他以为是柜子,平放在地上, 四四方方的木头柜子。然后另一个更为贴切的答案粗鲁地撞进他脑子里,他冷静下来,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空气堵塞在喉咙口,把声音也堵住了。
不止一口棺材。
亚尔林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的实物确定这一切不是幻觉。他手足无措地挪动了两步,右前方停放的一口空棺材纳入他的视野中,木板上的雕刻尚未完成,四周散落着新鲜的木屑。
事实上,他见识过比这更刺激的场面,鲜血、断肢、碎肉,濒死的哀嚎,硝烟和排泄物的臭味,漆黑的焦土……可是这间地下室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如同某种邪恶的宗教仪式。他对此一无所知,恐惧便来自未知本身。
去他的,他倒想瞧瞧这些棺材里装了什么。
亚尔林尝试推了两下,棺材盖被钉死了,他将蜡烛粘在灯台上,利斧的影子投映上墙壁,狠狠下落。
“你在干什么?”
亚尔林闻声回头,丹尼尔站在他背后,惨白的肌肤和黑色的眉眼,五官像是一副坚硬的面具,盯着他,用完全陌生的眼神。
“呵!”短促的气声被扼断在嗓子里。
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让他从沉睡中惊醒,亚尔林胸口剧烈起伏,脑袋前所未有的沉重。他转动一下酸痛的脖子,丹尼尔趴在他身旁,单手托着腮,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几点了?”他问。
丹尼尔回答他:“下午三点左右,您睡得比平时要长。”
他们接了个吻,丹尼尔顺从地伏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如此柔软,有属于少年人的脆弱和纤细。
“我爱你。”丹尼尔抚摸他的脸颊,视线在他面孔上流连,饱含深情。
如果任何人看见丹尼尔此时此刻的神情,都不会对他说出口的话抱有丝毫怀疑,他真的爱惨了他。
亚尔林沉默着与他对视,咽了下喉咙,说:“我也是。”
“我要为您准备晚餐了。”丹尼尔侧头轻吻一下他的嘴角,接着跳下床。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亚尔林平躺在床上,直视天花板,眼神一片空洞。
“怎么样?”
“太久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葡萄酒了,你从哪里找来的?”亚尔林缓慢晃动酒杯,观察葡萄酒紫红剔透的色泽。
丹尼尔胳膊靠在桌沿上,身体前倾,尽量离他更近。
“是血。”
亚尔林笑了,“基督的鲜血。我以为你是无神论者,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在餐前做过祷告。”
“不,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相信神的存在,他能为我们带来救赎。”丹尼尔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他,最终停在他面前,俯视他。
“您相信神吗?先生。”
“我如果相信神,就不会上你。‘人若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他们二人行了可憎的事,总要把他们治死’,《利未记》第二十章。”亚尔林突兀地推开椅子站起来,不看他,“我累了。”
“晚安。”在他身后,丹尼尔敛下眼皮,轻声说了一句。
夜里,他像往常一样钻进他怀里,他们亲吻、爱抚,就像往常一样。
第二天,亚尔林像往常一样出门散步,他走过碎石路,走过灌木丛,当他望见自己停放在山下的车的时候,突然开始奔跑,不顾仪态,跑得气喘吁吁。
他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车里,拧动钥匙。他的心脏几乎要裂开了,远离这里,远离这里,他疯狂地踩着油门,不断回头,确认那个人没有追上来,汽车在土路上横冲直撞。
又一次回头,没有那人的身影,他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亚尔林看向正前方,眼睛睁大瞳孔紧缩,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表达着惊恐。他该直接碾过去,双手却自发地向一侧打方向盘,车头实打实地怼到了树干上。
“砰——!”
路中央的障碍物慢悠悠地靠了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