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那个人是谁呢?
暑气尚未全消,乡下的河浜旁三三两两的人戴着太阳帽,手里握着长长的钓鱼竿,等待愿者上钩。
没有高声交流,也没有窃窃私语,唯一能引起人兴趣的是鱼竿上秋毫震动。
对于老练的渔者来说,哪怕只是鱼儿轻咬上饵的假动作都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继续耐心等候。
宽大的太阳伞下,一大一小正是林月白的目标。她尽量放轻脚步,靠近时仍是惊动了水下的鱼儿。
鱼竿顿时一松,刚上钩的鱼便跑了。
“啧!”林父踢了脚旁边的水桶,今天一条鱼都还没钓到,看看日头,都快中午了。
凭他多年经验,刚刚来试饵的铁定是条大鱼,他皱着眉斜睨女儿:“瞧瞧你干的好事。”
老爷子也就钓鱼的时候,责骂的声音才这么轻柔,听在林月白耳朵里,不痛不痒。
“我有事找您。”
小时候还算和自己亲近的女儿在出了结婚那档子事后,除了工作,便再也不肯和自己多废话一句。
林生德放下钓鱼竿,摘了太阳帽,在宝贝孙子林一鸣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小子,好好钓,今儿咱可不能空手而归,叫你奶奶笑话。”他笑着指点林一鸣钓鱼要领,千叮咛万嘱咐了好一阵子,才接过吴司机递来的绢帕,擦了擦额头、脖间的汗。
转身冷着脸,背着手,朝远处的凉亭走去。
林一鸣目送林生德离开时,转头偷偷看了妈妈一眼,刚扬起笑,对方就已经转身随林父而去,他嘟嘟嘴,背脊都耷拉下来,继续安静垂钓。
凉亭中,父女俩一坐一站。
“公司出什么事了?”林父威严的声音由下而上传来,挺得笔直的身子看上去肃穆端庄。
林月白也站得笔直,她一手搭在石桌,食指轻轻点触,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林父看了眼她的小动作,这行为和抖腿一样,让人感到烦躁,他极不喜欢:“不许跺手指。”
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林月白知道自己现在紧张。小时候,她一紧张就喜欢抖腿,越紧张,腿就抖得越厉害。
每每在家抖腿,都要被林父林母说教、□□,他们这里有老话说:女抖贱,男抖穷。
可林月白就是改不了,转机发生在学生时代的一次期末考试。
一道函数分析题,她知道解法,但死活算不出正确答案,连着算了好几遍,答案都不相同。
她的腿放在课桌凳脚上,手肘撑着膝盖,绞尽脑汁,不得其法。时间快到了,怎么办,怎么办?她一边叹气,一边开始疯狂抖腿。
由于课桌并不平稳,抖得厉害时,整个课桌都开始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响到周围同学纷纷侧目,但她并不自知,直到监考老师过来点了点她的课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清晰地记得那只白皙手指轻轻点在课桌上的样子,笃定、有力,让她瞬间安定下来。
抖腿戛然而止,从此,取而代之的是敲打在桌面上的食指。
她也学着她的样子,笃悠悠、笃悠悠地敲打桌面,仿佛这样做了,焦虑便会缓解许多。
林月白意识到自己的走神,收手坐下,和林生德面对面。
她望着父亲,脸上依稀有时光流淌过的痕迹,但相对于同龄人来说,还是显得年轻许多。
头思清爽,鬓角偶染的风霜更显岁月沉淀,为林父平添几分成熟男人的韵味。
和母亲相比,父亲长得更为英俊,眼神也更为犀利,总是能将林月白看得透透,捏得死死。
打蛇打七寸,林生德深谙其道,尤其是女儿的七寸,他最清楚不过。
“公司没有大问题。运行很平稳,筹划中的……”
林父摆摆手,打断她:“公司交给你,我很放心。”
女儿唯一的变数就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性取向,等到将林一鸣培养成才,林父就能完全放心,林月白,他也不会多管。
但现在,不行。
林月白知道父亲对公司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并不爱多管多问,索性开门见山。
她将一份档案袋扔到石桌上:“您和杜伯伯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杜家女儿找你说什么了?”林生德掀起眼皮盯着林月白,“上一代的事,你们小辈别掺和。”
“爸爸!”林月白猛地站起身。
林生德一个眼神抛来,她随即闭眼,沉了口气,又缓缓坐下,“杜伯伯是因你而死的,你……”
“因我而死?”林生德站起身,拍拍女儿的肩膀,“如果当年死的是我,你现在该是怎样的光景,你想过吗?”
良久听不到林月白的回答,林生德正感到奇怪时,他听到林月白说:“所以法院对你们的指控是真的。”
林生德哑然,随后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好,好,好,我真是生了个好女儿,会给自己老子下套了。”
抚掌击节,一连蹦出三个“好”字后,林生德不再理她,留下远处独自垂钓的林一鸣和在亭子里静静思考的林月白,头也不回地带着老吴离开了。
脚上是夏季最新款小香女鞋,零星碎钻镶嵌在后跟上,环绕鞋身一周的亮片在光线下闪闪发亮,真丝阔腿裤贴身舒适,手腕上的梅花炫美系列熠熠生辉。
一切都是金钱堆砌出来的美好。
林生德说的没错,如果当年被判刑的是林父,那自己可能还没有今日的Rita幸运。
Rita父亲当年是申城一家药厂厂长,属于国家单位。后来在调岗时被控涉嫌行贿、背信损害公司利益,导致国有资产流失等多项罪名,由申城市人民检察院向申城中院起诉。
一个是国企药厂的一把手,一个是私营药材的企业主,两人更是多年至交好友,随即一拍即合,产业越做越大。
林生德从Rita父亲那里获取了许多药材订单,价格相当昂贵,又给林生德引荐了申城及周边多家药厂,江南地区的药材供应几乎被林氏一家独占。
而林生德则会在其他地方给予Rita父亲以及那些同僚们一些回馈。Rita和林月白也因此一起长大,过着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快乐生活。
树大招风的林氏终究引来了多方馋涎。
东窗事发时,Rita才十五岁,家里一切由父亲支撑,母亲辞职在家做富贵太太,一百样事情都不操心,等到真的出事了,束手无策。
她们能信赖、能依靠的只有林生德。
作为交换,Rita父亲需要将所有罪名抗下。
林氏安然,她们母女才会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