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所言极是,银月是被一剑贯穿胸口毙的命,尸身原本被扔在了乱葬岗,却阴差阳错被义庄倒卖尸首的人看中,给捡了回来,这才帮了属下一个大忙。”
萧轼不动声色烹着茶,神情十分专注,他一身浅色云纹常服,尚未干透的长发半束于脑后,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凤眸深邃,俊挺的轮廓冰雕玉琢一般,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闲适。如今他倒真成了个闲散王爷,可偏偏有人不想让他舒心。
温倩显然是遭到迫害的,随意就处置了他的宠妾,穆氏能如此肆无忌惮,无非是因为背靠宁华宫这棵大树,舒贵妃一直深得父皇宠信,自主理六宫以来可谓权势熏天,轻易是撼动不得的,说来可笑的是,若非他这个养子,舒贵妃的恩宠又岂能胜得过万贵妃?
论起亲疏,反而是万贵妃和七皇兄母子与他更亲近些。
烹茶讲究的是心无旁骛,心思重了自是难出好汤色,萧轼暗叹一了口气,手臂一扬理了理衣袖,“有些人急着乱本王心智,可惜要让他们失望了,白费了心思。”
李霁原先也联想到了宫里,此刻深以为然,道:“既是有人做的局,那属下是否还要继续往下查?”
浮雕的乌金茶台上水落而石出,萧轼搁下茶盏,拿帕子拭去指尖上的一点水渍,只道,“兵家常胜回马枪,你再回一趟义庄,许多事,必然明了。”
李霁离去后,萧轼不知不觉踱进了卧室,屏风深处帏纱半掩,侧卧的美人睡得正沉,松散的衣襟下雪白一片若隐若现,他静静凝视了片刻,清冷的眸不觉流露出一抹柔情。
倏地垂眸,再抬眸眼底又是寒冰百尺,萧轼拿起桌上随身的玉兽,未再多看熟睡的人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倚楼春的人事,总少不得过问姚艳,一听说账房要增设户部的督官,姚艳的心思便重了,略显得焦虑不安,萧轼并未留意,交代完诸事,便说起了乌凰。
“她的病算是好全了,自明日起,让嬷嬷们着手教着吧,大户人家养出来的闺秀,总有一技之长,她擅长哪个,就教哪个。”
萧轼说完呷了口茶,面上毫无波澜,语气亦很平淡。
这就算厌了吗?姚艳朝他溜了两眼,小心翼翼地试探,“乌姑娘若有绝技傍身,那自然是好,只是……清倌人也难逃竞价,不知王爷打算何时让乌姑娘挂牌?”
其实在这种地方,哪有什么真正的清倌人,所谓的清倌人都是专门侍奉权贵的,用来推拒普通客人的说辞,更何况乌凰的容貌太过出挑,有几个男人不想抱上床去。
此番,她还真摸不透王爷对乌凰的态度,说是厌倦了,往前院一扔,又何须管她是伎还是妓,若兴致没过,且先养着也是无妨的。
她的问话让萧轼皱起眉头,略显不耐,广袖一拂,声音极冷,“本王自有安排,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即可。”
姚妈妈不敢再多嘴,忙不迭谄笑着应了。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乌凰醒来一看,房里空无一人,一觉无梦好眠,醒来恍如隔世。残酒已消,头便不痛了,只是腹中饥饿得紧,勉力下了床往外间走,但闻青禾碧玉在外头说话,正欲唤她二人,却听她们言辞间提到王爷,便忍不住偷听起来。
“……只怕那蕊芯姑娘到现在还惦记着王爷呢。”说话更大声的是碧玉。
青禾随即接了话,“惦记有什么用,本就是王爷厌了才送去前院接的客,王爷就算还念着她的好也断然不会要别人碰过的,一次也不成。”
碧玉的大嗓门接道:“姐姐可不要说笑,王爷有了我们姑娘,哪还会念旁人的好……我们姑娘就是顶好的,依我看,王爷近来去自己娘子屋里的次数也未必有这里多。”
青禾幽幽叹了口气,“再多也是不顶用的,王爷是何等尊贵,怎可能于风尘中动半分真心,一时的兴致过了,我们姑娘的结局与那蕊芯姑娘也无不同,我听说……”
二人一时将声音压至极低,喁喁私语乌凰难能听清,可刚刚的那些话足够她难受了,心烦意乱的,一不小心碰翻了手边一只钧红釉插花瓶,在脚边摔了个稀碎。
外头青禾碧玉一惊,忙放下手中活计跑进来,一见乌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青禾便知道她们刚才乱扯的全被姑娘听了去,不禁暗暗一阵懊恼,“姑娘醒了啊……奴婢这就去给姑娘传膳……那个,”她拉了一把杵在一旁的碧玉,“你赶紧把地上收拾了,再伺候姑娘洗漱。”
乌凰轻轻点了下头,低头转过身去,自始至终未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