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闲杂人等都散了,姚艳这才一脚跟上去,小心翼翼地探询道,“王爷,里头那位,您可还满意?”
应该是满意的,里头那位可真真儿是个赛天仙的尤物,即便性子高傲些,见了王爷那也该低眉顺眼。
姚艳边想边察言观色,而萧轼目不斜视,步伐悠然,眼里仍是冷的,只回了她四个字,“差强人意。”
这让姚艳一时犯难,平时那些应付客人的话自是不能用在王爷身上,她斟酌片刻才又问,“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她?”
此刻阴翳的天空又开始飘起密密细雨,萧轼往远处一望,视线便融进了烟雨中,沉冷的一双眸,无人能看出深浅,“暂且养着,挑两个伶俐的丫头过去伺候。”
倚楼春偌大的院子里楼宇环绕,四面通达,花园最里头,荷塘对岸,有栋名蘭楼的独立阁楼,僻静雅致,是肃王监管刑部之后辟地建的,用来接待王亲贵族,二楼最雅致的那间夜未央,便是王爷的私人领地。
三年间,送进夜未央的姑娘也有那么几个,偶有出挑的,也连续伺候过好几回,却从未有养在里头的,是以王爷如此说,姚艳难免惊愕,心道:莫非王爷要私藏了那丫头?
她一时琢磨不透,却丝毫不敢迟疑。沉吟半晌,才壮着胆子禀道:“有一件事,奴婢需向王爷您禀报。”
萧轼从回廊上下了楼梯,入目的是一片荷塘,已现萧条之色,昨日还亭亭玉立的几蓬晚莲,经一夜风雨摧残,已然开始颓败,萧轼眯了眯眼,撤回目光,“说!”
亲卫李霁为萧轼撑好伞,一前一后步入雨中,姚艳绕到另一侧,尽量跟上二人的步伐,不觉微喘,“回王爷,昨日有人来问……乌凰姑娘何时挂牌接客……”
雨势渐大,姚艳怕花了妆,故意落在后头,偷偷抬手搭了个雨棚,但见前头身影越去越远,登时也顾不得自己的脸,匆匆提裙跑了几步,刚跟上去便听前头一声冷嗤。
“哼,惦记的人倒还不少。”萧轼脚步一驻,掸了掸衣袖上的冷雨,“以后谁来问,必给本王顺藤摸瓜揪出来!”
本想再申饬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若论惦记,他自己何尝不是,甚至利用职权的便利,已经得偿所愿。
萧轼摩挲着手中黄玉,温润细腻的质感像极了美人的冰肌玉骨……他再次抬步,侧眸看了一眼姚艳,语气稍缓,“把那伤药膏去给她涂了,晚上给她用药浴,好生伺候着。”
姚艳简直如蒙大赦,诚惶诚恐领命去了。没了旁人,李霁这才开了口:“王爷,宫里一早传来消息,舒贵妃病了,说是昨日应莲妃邀请去看戏,染了风寒……”
清风又送进来几滴冷雨,落在萧轼那双不似握过刀剑的手上,点点凉意,他蹙了蹙眉,好看的唇翕动着,语气淡然无波,“东宫刚倒,她们倒有心情看戏,也不怕惹怒了父皇。”
李霁忙将伞朝前挪了挪,“王爷近来忙碌,忘了昨日是莲妃娘娘五十华诞,因东宫之事娘娘自己执意罢了寿宴,听说陛下感念,特命人找来娘娘最喜欢的傀儡戏班入宫。”
萧轼眸光清寒,眼梢却带了一抹似有似无的讥讽,“是吗?那定是出顶好的戏。既然母妃病了,本王自当进宫去瞧瞧。”
说是进宫探望母妃,结果在宁华宫前院站了小半个时辰,舒贵妃身边的首领太监才一脸歉意地出来告知,贵妃娘娘头痛得厉害,试了几次起不来床,这才遣他出来请王爷今日先回去。
萧轼不动声色,心里却冷如寒雨,起不来便不请他进去?分明是故意为难他罢了,别以为他不知道里头有谁,三皇兄府上的车驾就在宫门口。
左右贵妃母子对他也无几分真心,他这个作养子的,也就做做样子罢。
从父皇寝宫一路徒步走来,又在雨中站了这许久,靴头袍褊早已湿透,萧轼掸了掸缎袍上的水珠,转身时觑了眼“宁华宫”的匾额,迈着流星步去了。
要说以前,他与宁华宫还没疏离至此,生母离世时,他才六岁,之后便一直养在宁华宫,长到十四岁。七年前北边动乱,北府需要一位皇子坐镇,可边陲重患之地,性命朝不保夕,他的几位哥哥自是不愿去的。那时因着舅舅是北境边军副帅,他便自告奋勇向父皇讨了这个差使。
初至北境那两年,仗打得十分艰辛,慢慢的,将士们越挫越勇,他也被砥砺成一员少年猛将,不仅能运筹帷幄,还亲自披挂上阵一枪一戟拼杀,挣得累累战功。
平定边患后,父皇召他归朝,并以亲王加封,在一众兄弟中,他先于哥哥们封王,父皇却无放他离京就藩之意,还命他监管刑部,军国大事也总要拉上他问一问,颇受器重。
正因为如此,贵妃对他越来越冷淡,就连三皇兄见了他,也是语藏机锋,刻意疏离。
此前,这对母子的主要精力都用在对付东宫上,此后会将剑锋对准谁,便很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