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涌动的人群似黑色海洋，掀动一波接一波的气浪，看台不知不觉中也满了人，方明炎不小心碰到身旁的人时才发觉，这一片已经错落站了两三排的看客。

致歉泯没在节奏渐渐步入高潮的音乐声中，宛如夏日兜头淋下的暴雨，打在被撑满的遮阳篷上，再顺着圆润的角聚成一线水帘，落入水洼，噼噼啪啪满耳纷杂。

被道歉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并不唐突的触碰一无所觉，对方的目光紧咬着光，口中像是喊着一个英文名字，带着无法形容的高亢，仿若只有这样做了，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情绪才有了发泄口。

方明炎被感染得心底一热，脑中未成形的冲动就直接宣之于口——他将双手圈在嘴边，上半身前倾，朝着光影斑驳的舞台毫不沉稳地竭力、高声地喊出一个名字。

这种事情完全不像方明炎的作风，好似清冽寡淡的水入了热油，碰撞出猛烈的物理变化，随后就是心跳猝然加快，大脑宛如醉酒般微眩。

林瑾挑了眉向斜上方看，眼睛明亮炙热，富有尖锐的侵略感，两束目光在音浪中相撞，方明炎率先勾起了唇，露出招牌式略带坏意的笑，台上的人抿紧嘴巴，随后低下头，似在看着自己在琴键上快速弹奏的手指。

小家伙儿。方明炎笑意更深，若不是那次在舞台上亲眼见到林瑾笑出两个梨涡，他还真要被对方无缝衔接的演技给骗了过去。

演奏接近尾声，看台上率先散了些人，方明炎手肘撑在栏杆上，微微弓起背闲散地支臂站着，歪着脑袋去追着舞台上的人影看。

在一阵贝斯独奏中，林瑾抬头再次和方明炎对上了目光，舞台光影层叠，看得稍不真切，但方明炎清晰感觉到，林瑾的视线倏然变冷。

正准备用指腹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时，那个目光发狠的人抬起手，在拉出的颈线上自左至右，用翘出的拇指做分割动作。

方明炎扶正眼镜，心里纳闷道：“哪又惹到这个阴晴不定的祖宗了？”

音浪拍出最后一个水花，林瑾弃下渐渐收光的舞台，单手支撑从半人高的台子上跃下，穿过人群边缘往方明炎这边极速走来，跨上步梯时更是一步两阶，弓起上半身压低重心，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方明炎站直准备向一侧扭身，不小心又碰到了另一边的陌生人，下意识就看了过去，但紧接着就觉出不太对劲，看台不比刚才，周围人群已经松散，完全不需要摩肩接踵。

他向那人挑了挑眉，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林瑾便赶了过来，横插在二人中间将方明炎挡在身后，态度凶横：“发什么浪，不知道有主了？”

嘿！方明炎挑眉的弧度更大，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张口就是攻击性呢？他看着鼻尖前炸开的银灰色短发，抬手捏住了急于划分归属权的林瑾，在后颈处轻轻揉了两把。

方明炎长得不属于和善那类，五官立体，眉目锋利，不笑的时候看人颇有震慑的威力，他看着眼前无论着装还是五官都很不舒服的陌生人，跟着沉声问：“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那人也算识趣，当即就探身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放你妈……”方明炎捏在后颈的手迅速转移到前面，捂住了将要蹦出脏话的小嘴，半揽半勾地把人往卡座里带，温声劝道：“走了，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