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
六子领旨,赶忙下去张罗。
慕容重辉抖抖长衣披风,重新在阁中的石桌前坐下。
没了家长里短,便是国之大事。
这石桌上林林总总放着的折子,几乎都是源于边疆的急报,西北疆近日是越打越败,越败还得越打,弄的皇帝心急火燎。
他不喜拘泥于那善因寺中,而喜欢在这江边的高阁上吹冷风。
或许……,因为公良世知曾经带着他站在这高阁上,一眺江面,看着归舟徐徐,光影明灭。
如今那人的身子,如何也受不了站在这高阁上经历风雪。
倒是自己……,成了这独望寒江之人。
慕容重辉迅速将今日的折子一一审阅了一番,该批的批,该驳的驳,行云流水一般。
他在江畔蘸墨挥毫,却心系那边疆之遥的血战之场。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愧对齐佑良这样的国之忠臣,国之良将。
若是他还在……,绝对不会任事态如此发展下去……
若是自己没有那般武断和任性,他或许就不会死……,公良世知与自己之间的这条疤痕……或许就根本不会存在……
一想到公良世知,慕容重辉心头又跳了一下。
他总是能让自己这样怦然心动,又怦然心痛。
皇帝拿起手边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口,细细的品味着那茶的清香,有如那人浑身散发的滋味。
江雪轻柔,幕天席地。
夜,就这么无声而至了。
待到慕容重辉回身到那善因寺,正是夜里该用晚膳的时候。
公良世知不喜他打扰,总是径自用餐。
但皇帝担忧他身子不适,还是决定前去看看,再回自己的宅院。
刚走到窗外,便听到里面侍从和公良世知的对话。
“大人,这粥炖了整整三个时辰,是极好的啊,您尝一尝。”
“先放在这儿。”
“大人啊……”
一个人劝说,一个拒绝,正在僵持中,皇帝出现在了门前。
公良世知穿着一身兰色长袄,看不出身形有什么变化,只是这面色确实异常的消瘦苍白,他的黑发又稍稍长了几许,发尖稍有些柔和的向一侧分开。
眉眼清亮,鼻梁笔直英挺,容华如玉。
本就正是一个男人此生最华贵英美的样子。
皇帝一出现,六子在他身后一摆手,屋中的侍从也就都退了下去。
慕容重辉见他那脸色,就十分心疼,几步走到桌前,看着这满桌饭菜都是悉心烹制的素菜,也就释然了几分。
“这可都是朕的心意,当真不吃么?”
公良世知一时间还不能适应这腹中逐渐有的反应,近来总是吃了又吐吐了又吃,难耐至极。
慕容重辉一边给他盛粥,一边问:“那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么?”
奉劝公良世知进食,是他心中的大事,简直等同于军国要务一般。
“……”公良世知皱眉,也不答他。
慕容重辉扫了一眼他的肚子,正是轮廓渐起。
想着曾经这耀武扬威的人,如今如此这般安静的为自己孕育子嗣,倒是顿然让慕容重辉感到几分得意。
自从他知道了公良世知有孕后,已经很少再称呼他为“老师”,而只想用更亲呢的称谓,或者直接不叫他。
有什么在二人之间,渐渐变得不同了。
像是终于抛开了“师”与“生”的距离,慕容重辉想与他成为此生更加亲密的人。
“朕最近在想,你说过的话。”
皇帝微微一笑,面前桌上,菜肴诱人,色泽鲜亮。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公良世知的碗中。
“你说的没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慕容重辉自嘲的道,说罢看着公良世知。
公良世知神色十分清冷,他难耐着这身体的不适,也难耐着这心头的痛苦。
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眼睁睁的看着齐佑良送死。他永远……也无法原谅……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陛下一定要好自为之。”
公良世知冷言一句,便站起了身子。
“你要去哪儿?”
慕容重辉见他又是满席饭菜丁点儿未进,不悦的问道。
“闷。出去走走。”
公良世知头也不回,就这么朝着漫天大雪湿冷的门外走去。
“世知”
慕容重辉一见就急了,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
火光下,他看着公良世知的眼睛。
“你不能永远都这么回避着朕。”、
慕容重辉心中不堪,语气柔和却参杂着复杂的感情。
公良世知苦笑。
他现在都已然成了这副模样,倒是如何能够回避着他?
“我真希望回避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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