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

姜碧巧眼珠子一转，却说：“不如还是让老夫人先去认一认人，少夫人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应当理解母亲的心，莫说是孩子丢了，就算是孩子有什么磕磕碰碰地，母亲心里都要跟油煎的似的。”

“是啊，我也这么说。只是我想着，如今娘已经为阿霁的事焦头烂额了，如果这时候再来一个冒认的人，我怕娘的身子吃不消。”

她一面说，一面将手搭在婆婆手上，她的眼神无辜至极，却慢慢说出对金氏而言，十分残忍的一句话：

“其实今儿一早，他们已经先将人带去汴梁了。娘放心，若他真的是我嫡嫡亲的小叔子，凭阿霁的人品，和血浓于水的亲情，阿霁一定不会亏待他。”

那种耳边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的炸裂，然后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这种感觉，金氏终于尝到了。

但她很快平复下来，说：

“外头的事我不大清楚，但你此去汴梁，阿霁又不知道是什么处境，不为自己，也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保重。”

“我晓得，山上的事还是有阿远来顾及，阿环也会在。娘也保重，阿霁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到时候等我们回来了，给娘来请安。”

“好。”

她的眼神再次恢复沉寂，却说：

“亲情血缘，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也就明白了。”

楚黛黛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迄今为止都不能明白金氏为什么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误以为她身怀有孕，但没关系，她不急。

告别金氏，楚黛黛随程染见过山中众人，阿蓝因她要去汴梁一事对她态度有所缓和，众人吃了一顿饭，她便暂别了凤凰山。

不得不说，因她要去汴梁，从前众人对这位少夫人的考评本不置可否的考评，如今人人说起来，都会赞上一句仁义。

原以为只是个娇滴滴的贵女，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胆气。连程染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程染带了个女孩在身侧，一个十岁的女童，瞳孔中有与这个年纪不符的老练和阴沉，楚黛黛记得她曾在木师傅的裁缝铺里见过她。

当时倒不觉得这孩子这样早熟。

程染说：

“她叫落云，是我妹妹。”

又补一句。

“亲妹妹。”

“是到时候让她和霜天一起充做我的侍女吗？”

少夫人遇一趟事，竟明敏起来。程染眯眯眼，用一种赞许地语气说道：“正是。”

几人未在醉兴楼落脚，才到汴梁便被大理寺的人请到一间打理好的院子里，来人是个老臣，只看他模样就知道是个极刻板严谨的人，他见有女眷，立刻目不斜视地对程染道：

“程先生先请女眷去歇着，此等大事，怎能带女眷来胡闹。”

程染只赔出个好脾气的笑容，说：“米叔叔，这不是事出从权吗？这是我梁兄弟的媳妇，妇道人家胆子小，心又重。听说梁兄弟被抓了，嚷嚷着要过来。”

“早知如此何必嫁个贼。”

她听了也并不生气，倒是楚黛黛要回一趟家的事，实打实的叫人认为程染真可谓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才，也不知他怎的说服了那位食古不化的老大人，翌日，楚黛黛带着霜天和落云，登门而至。

楚家早不是当年她在的楚家，门前的匾额落了灰，门房依旧是家中用到老的那一位，只是明明还不到一年的光景，就觉得此人已经垂垂老矣。或者，苍老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家族。

她此次回家做足了声势，先是请大理寺的人上门说过一声，又特特提了她如今是一反贼的夫人。楚黛黛最初听到反贼这词的时候略有惊讶，还是晚间程染告诉他，朝廷为表功绩，直接把萧霁的定位从山贼上升到了反贼。

毕竟，如今满处揭是揭竿而起的叛逆，抓一反贼远比抓一山贼有震慑力的多。当年楚黛黛骤然失踪楚家也没派人去找过她，如今听说她做了反贼的夫人，更是只打算拒之门外，一心不想与此女沾上一点关系的。

只可惜大理寺的人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人家不容他们拒绝，只说：“这位夫人如今是我们大理寺的刑囚，只因罪名未定，所以暂不收监。她既然有心想要回家一趟，我们大人本着一颗慈悲为怀的心，也就应了。”

楚家人哪敢说什么？他们要说什么，就是不给大人的面子，拦着大人慈悲为怀。也因此，楚黛黛终于明白，萧霁与汴梁官场的关系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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