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想来少主这样高兴，并不是听了这种奉承的缘故，而是眼前这个人的缘故。掌柜的眼中，有一种名叫羡慕的东西一闪而过。

两人下午在汴梁随处逛了逛，当晚便歇在了醉兴楼。很久之后，萧霁总会觉得，或许命运就是这样奇妙。就比如他本无意在今日过来汴梁，却奈何楚黛黛早有意回来看一看。

也是就是那一日，天子于宫中驾崩，年四十九而寿终。萧霁一向情报灵通，但一般天子身死，城门便要戒严几日，这几日消息不大灵便也是常有之事。宫中的细作一得消息便派人赶来醉兴楼，他本来搂着娇妻睡的昏昏沉沉，登时一个机灵，那双眼在夜里仿佛比狼还要亮上几分。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落魄的贵族往往混的不如平民。但贵族知道贵族的法则，萧霁算一算时辰，立刻对跟着过来掌柜道：“这时候还没人顾得上城门戒严之事，我写一封手书，你替我带去北宁关。”

然后又拍醒楚黛黛。

“咱们回去吧。”

楚黛黛仍昏昏沉沉不知何事，只隐约听见是谁死了。但她见萧霁眼中似有异色，她知道，这是人欢喜的时候才会有的神色。

有些情报，差一个时辰，就是差了千里。有些事情，迟一点知道，那还不如不知道。她此时尚不能知时间对于情报的价值，但她看见萧霁眼中的喜悦，遂也转醒过来，说：“好。”

却又问萧霁一句：“要不要找人去找老梁。”

萧霁眼睛一亮，在她脑门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你不说我险些忘了，这次离开汴梁，估计短日内不能再来，若这时候不把老梁带走，木师傅的脸怕要气的黑一圈。”

两人连夜赶回凤凰山，汴梁一夕之间已经是风云涌动。大行皇帝一死，还未与崔潆喝合卺酒的柯瑾手一抖，酒杯里的酒顿时洒了一点在地下。崔潆却不依，依旧要和他喝完这一盏酒，等结过头发，才和来传信的黄门说：“我和夫君一起去。”

此刻的柯瑾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曾在暗中算计过自己心坎上的那个人，他和崔潆自幼相熟，又是堂亲，虽然说不上喜欢，但也尊重。于是对崔潆说：“宫里现在正乱，你先在府里歇着。”

崔潆却说：“咱们是结发夫妻，自当荣辱与共。”

柯瑾一向怜香惜玉，于是眼中漾出一抹温柔，说好。

崔潆脸上便绽出一个与此时情境不大相符的笑容。

在八王爷的助推下，柯瑾于第二日接管朝中兵马，文皇帝一生无子，死前下诏传位于柯瑾，柯瑾顺利登基，史称悼皇帝。

当然，此时柯瑾并不是史书对他的考评，他现在正做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哭倒在文皇帝灵前，而崔潆和柯瑾当真有夫妻缘法，亦哭得不能自已，后来也因此事很得清流们的好评。

夜深沉，七月的夜晚虽已经开始冷，但若夜行的急，也会令人燥热不安。楚黛黛再见到老梁是在楚家宅院附近的巷口之中，两人相见，一时间并无话说。

其实老梁一向是与楚环更为亲近，对于这位大小姐，他一向是恭敬有余，但亲切不足。萧霁先抱拳叫了一句木兄弟，老梁眼神一冷。虽从前见过，也曾怀疑过他的身份，但万没想到他果真是凤凰山人。

老梁摆摆手，说：“若是说山里的事，我不愿意听。”

“梁师傅，你是姓木么？”

楚黛黛先问了一句，见老梁不答，又自顾自地说：“我是到了凤凰山才知道梁师傅的身世，木师傅精神很好，梁师傅不要惦记。我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梁师傅父子相见的事。”

不知道是老梁天然对楚家的人有好感还是怎的，总之，老梁有多不给萧霁面子，就有多给楚黛黛面子。老梁脸色稍霁，问她：“阿环可好？”

他教楚环学了几年功夫，倒不是没有处出感情。

“阿环还好，只是他既认了您做师傅，我便不能让他认别人做师傅，如今今天跟这个学学，明天跟那个看看，底子没有荒废，但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进一步。”

老梁不受她的激将，只是沉默。楚黛黛于是又道：“梁师傅，我不知道旧事，但是我知道楚家已经不是从前的楚家，我和阿环如今都在凤凰山上落脚，等阿环成年，他若是想要离开，我也不会拦着他。但是我看阿环如今很喜欢凤凰山，起码在那里，没有人欺负他。”

“梁师傅，我不是一定要以楚家的名义来要挟您，也不会拿我父亲的恩义来绑架您，是我真的觉得，比起如今的汴梁，凤凰山是一个更好的去处。过去的事，不论能不能得到开解，都已经过去了，但是未来的路，我觉得山上风景更好。”

黑暗里，她的那双眸子熠熠生辉，萧霁从未料到她口才竟如此了得，不由转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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