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沉雪说话，何其难听。难听到徐淮安都觉得听不下去，毕竟，楚黛黛的外祖母，也是她未来的太婆婆。自然，徐淮安也觉得自己太婆婆死的太不是时候，偏偏许家不能娶荒亲。她与许凌初的亲事，是姐姐钧旨没有错，但徐淮安是见过人一夕之间就从高处坠下来的事，她姐姐如今虽宠冠六宫，但姐姐到底没有孩子，再过三年，又会是什么光景呢。

徐淮安甚至可以预见，如果三年之后姐姐一落千丈，许家有一万种办法退亲。

所以徐淮安如今面有倦色，不是没有由来。但她未再装个好人，假意阻止柯沉雪说话，也是事实。

若说楚黛黛对崔潆还能保持客气，柯沉雪这一席话却直接摸了楚黛黛的逆鳞，她眼神一戾。但一想到昨天康嬷嬷那明晃晃的威胁，到底忍住了没说话。

而柯沉雪却到底不罢休，她看了崔潆一眼，就这一眼，崔潆重回对楚黛黛的敌意状态。无她，柯沉雪是柯瑾唯一的妹妹，崔潆这样在乎柯瑾，对自己未来的小姑子，崔潆也只有巴结的。

她示意黛黛坐下，又亲自给她斟了一盏酒，笑着说：

“从前常听你提起你外祖母，老人家这个年岁过身也是喜丧，你也不用太伤心了。来，喝了这盏酒，就当告慰你外祖母在天之灵。”

是人都有脾气，何况楚黛黛这样的人，她的脾性从来只比常人大，不必常人小。她看向崔潆眼底满满的恶意，最后一次死忍着自己的脾气问她：

“阿潆既然知道我一向喜欢外祖母，又知道今天是我外祖母出殡的日子，就不该这时候请我来喝茶。虽然我知道阿潆是好意，但我真的难过的紧，实在是没有心情。”

她在示弱。

但这世上，有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恃强凌弱。

比如崔潆。

崔潆眼底浮现一个满意的微笑，说：“就是怕你今天在许家哭成个泪人儿，才请你过来疏散疏散。我一想到你不但失去至亲，喜欢的人也要和别人成亲，就觉得你今天应该是撑不住的。咱们多年的情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放任你不管，不是么？何况，你就要嫁给我哥了。我哥虽是个傻子，但傻子有傻子疼人的方式，听说刚还在门口送了你一个布娃娃。”

崔潆的笑容越发真切。

“哈哈，布娃娃，你放心，等你嫁来我家，我一定送你一箱子娃娃。”

至于崔潆为什么会知道楚黛黛喜欢过许凌初，不用想也知道是徐淮安“无意”告知的。这可真是个大嘴巴。

当然，楚黛黛现在没心情吐槽徐淮安的恶意。

只见她眸中寒光一凛，美人即使面上挂霜，也有常人难及的美艳。她看了崔潆斟酒的右手一眼，碰翻了崔潆左手的酒杯。然后不等崔潆尖叫，她隐着怒气，逡巡在座的三人一眼，慢慢说：“今天，是我外祖母出殡的日子。阿潆，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穿红色吗？”

崔潆来不及发怒，就听她一字一顿道：“听说红衣最招亡魂，我今天穿红色，就是希望外祖母能感受到我对她的惦记，来见我最后一眼。”

一时间，风吹树动。当这丝丝的凉意传来，那三个女子，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这还没完，楚黛黛趁三人不备，将桌子上所有的酒一气拂到地下，直污了崔潆的鞋袜。

她说：“阿潆今天既然已有郡主和徐小姐两人相陪，想来也不需要我这个伤心人。近日是我外祖母出殡之日，我身份不详，不便久留。”

说完转身就要走。

但柯沉雪到底机变，今日既然请她过来，又怎能再让她不受折辱地，全须全尾地回去吊唁她外祖母。不管已经气疯了的崔潆，柯沉雪上前握住楚黛黛的腕子。

她扫了徐淮安一眼，徐淮安果然知机，亦上前说：“黛黛还是那副性子，我们都知道黛黛你有个弟弟，今天你外祖母出殡，让你弟弟楚环去也是一样的。咱们四个，还是在一起喝喝茶，说说话，一如从前，可好？”

徐淮安一话既出，她就知道她们是在拿楚环威胁她。怎么，如今所有人看她，都如看大肥羊么。她的眼中有一丝泪光闪过，至于究竟是委屈还是愤怒，楚黛黛说不清楚。

她心绪起伏难平，但最终，她定定看着柯沉雪的眼睛。柯沉雪和崔潆一样是凤眼，不过柯沉雪的眼睛里，又欲望、又野心、唯独没有小女孩儿该有的憧憬和天真。

楚黛终是没能笑出来，但她已经平复心情，说了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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